第039章 第 39 章(1 / 2)

闻此一生 凝陇 100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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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第 39 章

方達笑着說:“那麽, 等聞小姐忙完手頭的事,請盡快到曙光大廈來商談具體事宜。憑聞小姐現在的名氣,由你來打這個廣告, 銷量準會不錯。”

話講得這樣聰明,态度又這樣尊重,聞亭麗來時心裏的不安和沉重,早已被一份踏實感和使命感所取代。

“好。”她十分慎重地接過了方達的名片,有點迫切地說, “一忙完父親的葬禮, 我就跟方先生聯絡。”

***

安葬完父親後, 聞亭麗成日閉門不出, 整整消沉了十來天,這才強打精神在新租的寓所裏請黃遠山幾個吃飯。

這次的事, 幸虧有幾個好朋友全程陪伴在她身邊,否則她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

她在東華樓訂了熟菜,又到附近買了水果和冰鎮汽水,整整忙活了一下午, 布置出一桌溫馨且豐盛的晚餐。

朋友們為了幫聞亭麗從喪父的悲痛中走出來, 專門只聊些輕松的話題, 高筱文手裏端着一杯果汁,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四處參觀。

“居然還有電話和唱片機!哇,陽臺也不小。這樣好的三間房,一個月只要二十五塊大洋?”

“兇宅嘛,估計是長久租不出去才降價。”黃遠山立在窗口向外張望, “剛才開車進來都沒看見幾個雜貨鋪。咦, 聞亭麗,對面那排房子是做什麽的?怎麽有點陰森森的。”

碰巧聞亭麗拎着開水瓶從外頭進來, 循聲往外一看。

“好像是一間廢棄的廠子,聽說夜裏經常傳出一些奇怪的聲音,所謂兇宅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大家都不願意在這附近租房子。”

周嫂接話:“中午帶小桃子去玩,看到廠子的大門上有把新鎖,料着是有主的,就不知為何長期空置着。”

黃遠山有點失望:“多可惜,這樣大的一排廠房正好拿來拍戲搭景。”

高筱文笑着說:“兇宅你也敢要?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摳門的大導演。”

“沒辦法,我們這一行實在不好做,換你來當導演,說不定比我更摳門,再說了,我是從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的,不然那些惡人早就遭報應了。”

“你們快來聽聽這個。”沙發上,燕珍珍和趙青蘿頭靠着頭對着一份報紙,一字一句念道:

【今早,欣欣百貨的董大小姐兌現了此前的承諾,在上海婦女協會的見證下,将‘滬上之花’比賽所得的全部收入,悉數捐給了紅十字會和福利院,又從私人積蓄中拿出十萬法郎捐給了婦女兒童福利組織。】

【此番義舉,為一波三折的‘滬上之花’比賽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黃遠山和高筱文拍手叫好。

“對了黃姐,這回聞亭麗也算正式忙完了,你們那部戲也快開拍了吧?”

“下禮拜二正式開機。”黃遠山綻放出個信心十足的笑容。

“提前說好了,拍的時候一定給我的傲霜粉餅多安排幾個鏡頭。”

“沒問題!喂,聞亭麗,我都快餓死了,怎麽還不開飯?”

聞亭麗在裏頭應道:“快了快了,還有一位貴客馬上就到了。”

忽聽外頭有人按門鈴,燕珍珍跑去開門,來人卻是董沁芳。

董沁芳帶來了一瓶香槟:“恕我來遲了。”

大夥歡然雷動:“果然是貴客!快請入席!”

晚餐在一種歡趣融洽的美妙氛圍中結束。

飯畢,燕珍珍、高筱文和趙青蘿三人擠在陽臺上,一邊吹着夜風,一邊閑聊務實中學各同窗畢業後的去向。

董沁芳則跟黃遠山在客廳裏聊着滬上最近發生的趣事,間或發出爽朗的笑聲。

在這種靜谧而快樂的氛圍中,聞亭麗也獲得了久違的放松,翻出一張唱片擱到唱片機上,讓輕曼的音樂聲在房中每個角落流淌,她自己則帶着小桃子去沏茶。路過客廳時,董沁芳一把拽住聞亭麗。

“你跟陸世澄究竟怎麽回事?”

聞亭麗一愕。黃遠山把胳膊搭在沙發背上,懶洋洋笑着說:“你別裝糊塗,最近報紙上天天有記者幫你罵秋華公司,陸世澄要不是跟你交情極深,怎會願意給自己惹這樣的麻煩。”

聞亭麗坐下來懊喪地嘆口氣:“我巴不得自己跟陸先生交情夠深,但事實上我跟他連朋友都算不上,陸先生這人,外冷內熱,他幫我,興許只是因為我是務實畢業的學生,而且鄒校長歷來很關心我,又或者,他只是單純看不慣白龍幫的所作所為。”

“少來!”黃遠山擺擺手,“務實的學生那麽多,怎麽沒看到他個個都幫忙?”

董沁芳截住黃遠山的話頭:“上次你不是去找過陸世澄麽?見到他了嗎?他怎麽跟你說的?”

“他要我幫他公司的某個産品打上一年的免費廣告,但我連他的面都沒見着。”

“漂亮!”高筱文把頭從陽臺探進來,“這個忙要是換成我大哥來幫,不逼人家女孩子做他一陣子女朋友才有鬼了。”

董沁芳奇道:“你們不了解陸世澄的性子嗎?”

對上一屋子好奇的目光,董沁芳不緊不慢說起自己第一次在陸公館見倒陸世澄的情形。

當時陸家還是陸二爺和陸三爺主事,陸世澄則剛從南洋轉回上海念書。陸三爺向董家人介紹陸世澄只說:我這侄子是個啞巴,性子也內向,大家務必多擔待。

這話聽上去有點怪,董沁芳一度以為陸世澄行事不大方,或者至少比較愚笨。正式打交道才知道,當晚那麽多年輕人,陸世澄是最沉穩出色的那個,那種風範極難用言語形容,她只覺得覺得這少年就像一顆沉在深海底的珍珠:沉靜、溫潤、流光溢彩。一經浮出水面,光芒誰也壓不住。

當時董沁芳就隐約覺得,這個家早晚要由陸世澄來主事。

事實上,陸二爺和陸三爺也一直有意殚壓陸世澄。

“可是後頭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差點把他兩個叔父一塊打包去見閻王。”董沁芳聳聳肩,“所以,盡管你們不信聞亭麗的話,我還是有點相信的。此人比別的世家子弟都要低調和務實,而且,從不按照常理出牌。這一次他幫了就幫了,興許真不圖聞亭麗什麽,要圖謀的話,早就圖了。”

高筱文越聽越好奇,進來挨着董沁芳坐下:“我只奇怪一件事,陸世澄回上海這麽久,為何從未找過女朋友?上次我去北平給我二姨祝壽,幾位親戚家的大小姐聽說我在務實念書,一窩蜂湊上來向我打聽陸世澄的情況,我這才知道陸世澄在北平名聲也很響,你們猜她們背地裏叫他什麽——‘雪山一松’。意思是陸世澄就跟冰山裏的松樹一樣,再漂亮再招人愛,也難以接近。”

一屋子人都笑了:“雪山一松?虧你那幾個朋友形容得出來。”

董沁芳邊笑邊說:“這一點你們想想陸家現在的境況就知道了,我聽幾個知情人說,陸三爺為了奪回大權,近一兩年沒少變着花樣謀害陸世澄,這種情況下,陸世澄對于各類主動接近自己的人怎能不抱有防備心理?我要是他,也不會輕易跟人談戀愛。”

黃遠山興趣濃厚地研究着聞亭麗的表情:“聽見了吧,不管怎麽說,陸世澄絕不是個喜歡招惹是非的人,這次你遇到大麻煩,他卻毫不猶豫地出了手,要說他對你沒半點意思我是萬萬不信的。”

聞亭麗只在腦子裏回想那一晚陸世澄送她回慈心醫院的情形。

她何止在心裏産生過猜疑,她還做出了讓自己後悔至今的舉動。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說,“別的我不敢肯定,但我敢肯定陸先生對我絕沒有那個意思。”

“語氣這樣篤定,難不成你問過他?”趙青蘿好奇道。

聞亭麗忙岔開話題:“你們聽,廚房裏的水是不是燒開了?我去瞧瞧。”

黃遠山笑得前仰後合:“你看她跑得多快,以她的性子說不定真問過,聞亭麗,就算陸世澄當面拒絕過你也說明不了什麽,一個人對你有沒有心,最終還得看他為你做了什麽。陸世澄又沒談過戀愛,沒準他自己也鬧不清對你是怎麽回事。喂,聽見沒,主動出擊從來不是男人的專利,你可千萬別被那些老學究的話給套住了!該積極的時候,盡可以大膽些。”

“黃姐,真看不出你對愛情這樣有研究。”

“那當然,愛情可是電影屆永恒的主題之一,一個導演若是對愛情和人性缺乏深刻的研究,是絕不可能拍出好片子的。當年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念書時,我可是專門選修過愛情心理學課程的。”

當晚,這幫朋友在聞亭麗家裏盡情玩鬧到十點多才離去。

夜裏躺到床上時,聞亭麗卻很罕見地失眠了。

她在琢磨董沁芳和黃遠山的那些話。

“這種情況下,陸世澄對于主動接近他的人怎能不抱有防備心理?我要是他,也不會輕易跟人談戀愛。”

想着想着,聞亭麗一骨碌在床上坐了起來。屋裏早已熄了燈,一方銀白的月光從窗口伸進來,靜悄悄照亮床邊的地板。

聞亭麗望着那道光,心房裏像有根羽毛在輕輕地抓撓。

黃遠山的嗓音在她耳邊回旋。

“他說他對你沒意思你就信了,你得看他為你做了什麽。”

“沒準他自己也鬧不清對你是怎麽回事。 ”

她腦子裏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要不要……

月光似在軟軟地在勸她——試試吧,試試吧,試試又不會損失什麽。你不是一向敢想敢做嗎,來吧,再大膽一次吧。聞亭麗,別叫我瞧不起你。

這一想,她忙不疊下地趿鞋。

偏在這時,耳邊跳出另一個聲音——聞亭麗,你确定這一次還要自作多情嗎?他不見你,不就是因為怕你誤會?

這一想,聞亭麗再次頹喪地把腳縮回床上,順便把被子蒙到腦袋上。

可即便蒙上了被子,心裏仍舊很吵,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睡着。

***

陸公館。

方達指着一份報紙笑道:“少爺剛回來,還沒看最近的報紙吧。聞小姐倒真是個人物,此前我還擔心她被白龍幫影響情緒和狀态,沒想到她在決賽夜表現得比上次更出彩,不錯,是個做大事的人。聽說這十來天欣欣的營業額都超過上個月一整月的收入了,哦對了——”

方達返身從外屋取出一個錦盒:“這是那天晚上聞小姐拜托我轉交給澄少爺的禮物,我聽說只是一副顧繡,就自作主張收下了,要拆開看看嗎?”

陸世澄伸手把盒子拿過來,自己打開蓋子。

錦盒裏是一個圓型的小繡屏,上面繡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貓,貓毛潔白勝雪,貓眼澈如琉璃,貓爪正扒拉一個五彩斑斓的小繡球,表情活潑而自信。

陸世澄凝神端詳着繡屏上的貓,那貓也似在跟他調皮對視。

長得可真像聞亭麗。

他有點懷疑這是聞亭麗拿着自己的照片去繡坊定制的。

方達察言觀色,對這繡屏贊不絕口:“聞小姐真是用心,這東西不村不俗,不管放在屋子裏哪個角落都自成一景。”

又笑道:“對了,喜俪梨汁的廣告合同已經拟好了,若是先生看了也覺得沒問題,我就約聞小姐今天傍晚在曙光大廈簽字了。”

他将合同拿給陸世澄過目。

陸世澄接過來慢慢翻看。

【聞亭麗那邊沒問題?】

“聞小姐甚至表示願意免費幫我們打上三整年的廣告。”

陸世澄沒吭聲,只将身子向後靠到椅背上,同時高高舉起合同擋住自己的臉,仿佛要認真研究合同上的每一個字。

方達忍俊不禁:“那我馬上給聞小姐打電話約時間?”

看出陸世澄并無反對之意,方達迳自走到一邊拿起電話。

“聞小姐,我是方達。”

聊了幾句,方達回頭朝陸世澄看了看,對着電話那邊笑着說:“不行,這一套在陸先生面前完全行不通,他從不會因為這番說辭就見客的。”

陸世澄好奇放下合同,方達看在眼裏,忙改口說:“我幫你問問陸先生,待會再給你回話。”

放下電話後,他說:“聞小姐說她在陶陶居訂了晚餐的位置,今天簽完合同後,她想請陸先生吃頓便飯,她說有件重要的事要當面跟你說。”

今天?陸世澄一滞,今天不行,這幾天陸克儉不時傳來一些異動,他在等他們自己露出馬腳,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

方達看陸世澄久久不肯接茬,笑道:“聞小姐說這件事極其重要,非當面跟陸先生說不可。她說她不會占用陸先生太多時間,若是陸先生不肯見她,她就一直在陶陶居等,直到陸先生有空來見她為止。”

陸世澄心裏有點亂,起身在桌前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