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1 / 2)

春日相见 北倾 102 字 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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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藏殿內, 三根清香正筆直地沿着屋脊往上飄溢。

早上殿堂內剛做了一場法事,香火燎燎未散, 将整個佛殿都填充得煙霧燎繞,朦朦胧胧。

殿內的側堂口,開了兩扇窗。窗外陽光偏落,丁達爾效應在這袅娜的香火煙氣中似林間的清晨,陽光從松針闊葉中鑽縫着落在幹燥的泥土上,溟蒙又迷離。

了了經過側堂口時,透過敞開的木窗看見了拿着錫杖,漠然垂眸望着人間的地藏王菩薩,也看見了跪坐在蓮花座上,手持佛珠,正撚珠蹙眉的裴河宴。

屋外的紅牆,在陽光下飽和度高得幾乎有點晃眼。她正猶豫着是要進入殿內,還是稍候片刻,再看看形勢時。在蓮花座上專注正念的人像是察覺到了她在靠近, 睜開眼來,準确地定位到了她。

裴河宴眉間的籠色在看見了了的剎那便自然地歸于平靜, 他微微颔首,示意了了從正門過來。

過雲原本正在往長明燈裏添燈油,餘光看見這一幕,他不動聲色地将火頭重新興旺的長明燈用鐵索拉起, 再固定在梁柱上。

覺悟和了無已經不在殿內了, 此時還留在地藏佛殿內的只有他們三人,以及佛像後正清塵擦洗的小沙彌。

了了乖巧的叫了一聲師祖。

過雲只點了點頭, 算作回應。在佛殿裏沒什麽可寒暄的,他自顧忙碌着自己的事, 壓根沒管了了要做什麽。

了了不免迷糊,這情景……看着也不像是三堂會審啊?

裴河宴見她幹站着,輕指了一下他身旁空着的蓮花座,示意她坐下說話。

後者會意,同他一樣跪坐在了蓮花蒲團上。

“你來做什麽?”他低聲問。

這問題多少有點刁鑽,她總不能出賣了無,說是他通風報信,害她以為他正在被三堂會審吧?況且,她剛才也沒打算進來,是他自己招呼的……

她微清了清嗓子,用更低的聲音回答他:“來看看你。”

裴河宴立刻明白了她未盡的言下之意,解釋道:“明日要還俗,想在菩薩座下再靜坐片刻。”

地藏王菩薩,掌管地獄和衆生輪回,是拯救衆生的守護神。

了了是因為了致生去世後,多有惦念,才對地藏王菩薩格外信奉。希望他能保佑了致生來世有個健康又幸福的人生。

她望了眼過雲師祖,見他并不理會她是否在這,想來也不會幹涉她的來去自由,遂,低聲道:“那我陪你一會。”

裴河宴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拒絕:“如果累了,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了了點點頭,沒再與他搭話。

這一陪,就陪到了夕陽西下,人間日暮。

了了沒他這麽堅韌的毅力,跪坐了沒片刻就腳麻到不得不換成了盤坐。可盤坐也麻,她只能隔一陣,在腳麻之前先換一個姿勢,就這麽輪番了好幾回,才終于等到他念完了一百零八遍的佛經,從容的從蒲團上站起。

他伸出手,牽了了了一把,眼中有不舍也有心疼,可他沒說任何掃興的話。只是将她牽到殿外,用袖袍掃了掃山階上的落葉和灰塵,扶她坐下。

随即,他拎起僧袍,在她面前半跪下,替她捏了捏酸麻的小腿。

了了最近總會被他出其不意的舉動驚吓到,她幾乎是立刻站起來,想把他也從地上牽起:“我不用,走兩步就緩解了。這裏人來人往的,你別……”

裴河宴不想動,哪是了了能拉得起來的。他握住了了的手腕,耐心地拉着她重新坐下:“不要緊,我明日還俗,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他把了了的腿擡搭在自己的膝上,力度适中地輕輕揉捏着:“之前要避嫌,是因為你還在寺裏禪修,我不想有人多言議論。”

這也是出于對了了的保護,他曾考慮過,了了年紀還小,說不定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她會發覺他的無趣和沉悶,發現他與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脫離了年少相遇的濾鏡,在平凡到幾乎寡淡的相處下,也許她會逐漸發現自己想要的人生并不是這樣的,而他也不是她想要共度餘生的選擇。

裴河宴替她留的,就是重新開始和再次選擇的機會。

“那你今晚還要……”了了沒把話問完,只是低了眉眼,認真地看着他。

看她明顯一副“你還要跪我就繼續陪你”的架勢,裴河宴沒忍住,低笑着屈指輕刮了下她的鼻尖:“今晚得回去收拾一下行囊,明天走之前,得把東西都搬走。”

了了聽着有些不忍,确認道:“全部嗎?可是你在這裏住了二十多年……”

裴河宴知道她想說什麽,先一步打斷了她:“了了。”

她瞬間安靜下來,等着他說。

“出家和還俗都是要割裂過去,重新開始的選擇。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就不能藕斷絲連。”他擡眼看了看她,替她換了只腳捏:“你不必替我覺得可惜,我失去了一些,可你已經成百成倍的都補足給了我。”

修行從來不是粗淺地上個早課,跑個香,再在寺裏熬熬資歷就算的,而是要日複一日持戒己身,時時刻刻滋養思量,才能修t出佛性,悟得吾道。

“那你以後,還能繼續修行嗎?”了了問。

“佛之寬容,仁慈,便是你可以以佛修為顯化。它接納十惡不赦滿是缺漏的你,也不會因為它的信徒十全十美而另眼相看,只要你願意幡然醒悟,吾佛都願意将其歸于座下,慢慢渡化。所以即便明日之後,我也仍舊可以修行,不必拘于在哪,也不必拘于形式。”裴河宴對這一點早就不以為意了,要歸于紅塵的人,自然會被塵俗瑣事所牽絆。

他要是一邊還俗,一邊又假作修行,那是完全不負責任的行為,無論是對誰。

他把了了的雙腿都放在了自己的膝上,他握着她左腳的腳腕,毫不避忌道:“明日之後,除了佛祖,我只跪你。”

——

了了的禪修體驗卡三天後便到期了,比裴河宴還俗的時間還要晚上兩日。

按理說,她也該收拾收拾,等着禪修畢業的那一天,麻利地卷鋪蓋走人。

可一個地方待久了,多少會有些懶怠和舍不得。

她剛收拾了半小時,就懶洋洋地趴在了書桌上,盯着入寺那一天裴河宴送她的裝滿了致生的信件的檀木匣子。

她原本還想撐不下去的時候就獎勵自己看一封,可眼看着禪修都快結束了,她也沒打開過這個匣子一次。

她知道,是因為裴河宴讓她重新獲取了力量,讓她逐漸脫離了對了致生的依賴。

她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可她能明顯感覺到,每一天醒來時,她都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期待。

了了最後摸了摸匣子,抱起它,連同她想明晚再送給他的禮物,起身去了隔壁。

——

裴河宴正在收拾行李,但用“收拾”這個詞好像還不夠準确。事實上,了了進來時,整個房間散亂到像是剛有住客搬入,一切都還未各歸各位,全趁空擺在了屋內除家具以外的空地上。

這比他還沒收拾行李之前,可要亂多了……

她避開滿地随意擺放的箱子,一步步,十分艱難地走到他身旁。

裴河宴席地坐着,正在翻一個箱籠。相比現代人喜歡用紙箱子一鍵封存,他似乎更喜歡各式各樣的木箱子,一點也不在乎它們本身自帶的重量和運送中的不便利。

不過,他十年前就是這種有質感也有“重量”的生活風格。

了了四下環視了一圈,在他的盛情邀請下,也就地坐下,就坐在了他身旁的竹席上:“你這是本來收拾好了,但重新打開都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