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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番外一】山大王掃盲記
教室後排,卷着股風湧進幾個手臂夾着籃球的男生,帶着護腕,白色球衣被汗水浸濕半截,興致勃勃談論著剛才在體育館打的籃球賽。
“剛才黎哥那個三分,可以啊……”
黎暨拉了拉衣領,胸膛還在起伏,夏季窗外吹的風都是發燙的暖風,黏在身上難受得厲害,喉嚨和鼻腔火燎般幹燥,口幹舌燥。
他擡頭,瞧見裴曜的課桌立着一瓶滲着水珠的冰水,擡起胳膊,同裴曜打了個招呼,剛想拿過課桌上那瓶礦泉水,下一秒被猛然喝住,伸在半空的手臂被硬生生打了下來。
黎暨:“?”
他扭頭,龇牙咧嘴地将手臂收回來,望着座位上莫名其妙的裴曜。
裴曜将課桌上的冰水往裏收了收,冷冷地道:“自己買去。”
黎暨露出個冤枉的表情,迫不及待:“你這瓶又沒喝過?我快渴死了,先借我喝喝。”
裴曜:“不借。”
周圍的同學笑嘻嘻地給黎暨遞上一瓶礦泉水,黎暨一邊擰開瓶蓋一邊探究地望着裴曜課桌上的那瓶冰水。
裴曜有潔癖,礦泉水瓶的瓶身下擺在桌面濕漉漉暈開了一圈水漬,他也沒嫌棄,反倒抽了兩張紙巾,細細地将桌面的水漬擦幹淨。
黎暨三兩口将礦泉水喝了個精光,随後手中空瓶子捏了兩下,擡手,朝着教室後排的垃圾桶做了個投擲的動作,幹淨利落地将空瓶子投進了垃圾桶。
“你不對勁。”黎暨神情篤定,“你剛才碰見誰了?”
裴曜眼皮都沒擡,讓他滾回座位上課。
黎暨笑嘻嘻,等到周邊的同學都散了,才擠眉弄眼道:“你剛才碰見那個學弟了?”
“……”
裴曜不說話,只是将冰水從課桌的右邊擺到課桌的左邊,不讓窗外的陽光曬到水瓶。
“你絕對是碰到他了。”黎暨神情越發篤定,“這瓶水也不對勁。”
放在從前,他們之間壓根就不會計較一瓶冰水。
這次把水護得跟什麽一樣,不止護着,還要擺出來,時不時用紙巾擦一擦。
黎暨:“這水不會是他送給你的吧?”
裴曜眉毛輕輕地跳了跳,食指和中指有些難耐地摩挲了兩下,隔了好長時間,才道:“差不多。”
“靠,真是他送的?”黎暨眼珠瞪得老大,神情震驚,咂舌道:“真的假的?”
裴曜背挺得直直的:“真的。”
都幫他付錢了。
四舍五入不就等于這瓶水是對方送給他的。
黎暨神情震驚道:“他昨天還寫便利貼讓你別送那些飯團,今天怎麽就給你送水了?”
裴曜好一會才道:“可能是我沒買到他愛吃的。”
說不定買到對方愛吃的口味,對方就收下了。
黎暨:“我感覺不是飯團的問題。”
裴曜有點不高興,轉着筆,踹了一腳他凳子,讓他滾回去上課。
黎暨轉頭,看了一樣課表,發現是自習課,沒怎麽管,挪動凳子,靠近裴曜,心癢癢壓低聲音道:“他怎麽給你送水的?是不是他也察覺出來了你暗戀他?”
裴曜對高一的一個學弟一見鐘情,暗戀了兩個半月。
黎暨見過那個學弟,黑發,穿着藍白色校服,經常在高一長廊盡頭的飲水機處接水,長得好看又漂亮,帶着種純稚的氣質,瞧上去讓人很舒服。
人緣很不錯,周圍經常跟着一群人,笑着叫他名字。
成績不太好,但是賊能跑。
上個月運動會,高一男子三千米,都不用裴曜指,黎暨都能看到那小學弟跟個飛腿博爾特一樣,跑出了殘影。
裴曜暗戀兩個月半,愣是沒跟人說過一句話。
只會每天晚上隔得遠遠的送那小學弟回家。
一問,就是那條巷子路不安全,前陣子發生過搶劫案,他擔心小學弟出事。
黎暨心想那小學弟跟個飛毛腿一樣,真要遇上什麽事,指不定留在現場跟搶劫犯大眼瞪小眼的人是誰呢。
黎暨湊近了一點,興沖沖道:“他給你送水,你們加沒加聯系方式?”
裴曜:“沒加。”
黎暨恨鐵不成鋼:“人都給你送水了,你怎麽就不把握住機會上啊?”
裴曜眉頭皺得很緊,有些煩躁道:“他那什麽哥的,把他叫走了。”
那個叫蔣恒的男生,同幽采走得很近,經常跟幽采勾肩搭背。
在小賣部那會,幽采剛給他付完錢,四肢僵硬的他還沒來得及跟幽采說兩句話,在小賣部門外長椅休息的那群同學就遙聲叫着幽采的名字。
幽采也只是沖他禮貌地點了點頭,随後拎着水便走出了小賣部。
黎暨神情篤定搖頭:“不對,他都給你送水了,肯定是發現了點什麽。”
裴曜沉默了好一會,才帶着點含糊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黎暨:“……”
神經。
他起身,将椅子挪了回去,一邊挪一邊嘴角抽了抽道:“哥,人家那不叫給你送水,那叫江湖救急。”
裴曜:“你懂什麽,他為什麽不救別人的急,專救我的急。”
黎暨:“因為你卡刷不出錢。”
裴曜不大願意聽這些話,讓他滾。
結果滾到一半又讓黎暨滾回來,問黎暨接下來該怎麽辦。
黎暨:“怎麽辦,還錢呗。”
他伸出胳膊,捅了捅裴曜的肩膀,神情得意地壓低聲音道:“交給你法子,保準能夠讓他明白你心意。”
————
第二天早上。
高一二班,背著書包的幽采看到桌面上擺着五個由紙幣折成的愛心紙幣。
一張十塊,一張五塊,三張一塊,五張紙幣一絲不茍折成了棱角分明的愛心。
幽采神情謹慎,将五顆愛心紙幣都收了起來。
……
高二三班。
裴曜課桌上一堆歪歪扭扭用草稿紙折成的愛心。他将那群廢棄的愛心全掃進桌肚,想了一下,回頭對着黎暨:“真的有用?”
黎暨打了個哈欠:“怎麽沒用,我前女友,前前女友,都是這樣追的。”
他篤定道:“我告訴你,沒用我把桌子給吃了!”
中午放學,裴曜背着挎包,單手插在兜裏,帶着個鴨舌帽,穿着一件黑色T恤,身旁的黎暨幾人興致勃勃地讨論著過幾天的球賽。
裴曜不怎麽感興趣,戴在耳機,路過一樓光榮榜時,随意瞥了一眼,腳步忽然停滞。
黎暨一行人沒注意他停住腳步,走了好一段才發現裴曜面無表情站在光榮榜前,一動不動。
黎暨雙手插兜,倒退走了幾步,問道:“你看什麽?”
裴曜面無表情,冷冷道:“吃桌子?”
黎暨:“?”
黎暨神色莫名擡起頭,看到了光榮榜一旁的失物招領欄,赫然挂着五顆愛心紙幣。
一張十塊,一張五塊,還有三張一塊。
五顆愛心紙幣下面寫着一行字,遺失處:高一二班靠窗處,請失主盡快前來認領。
黎暨:“……”
裴曜神情陰郁,轉身就走。
……
“幽采,看什麽?”
帶着試驗課本的蔣恒拍了拍身邊黑發少年的肩膀,黑發少年扭頭,搖了搖頭道:“沒看什麽。”
蔣恒:“等會試驗你要不還是跟我一組的吧,我們這組有化學課代表,試驗報告寫得比較細。”
幽采應了一聲,在路過長廊拐角時,還是擡了擡頭,看了一眼樓上的長廊。
樓上的人已經看不到蹤影,彷佛只是下課在長廊欄杆上休息了幾分鐘。
幽采收回眼神,心想大抵是看錯了。
最近他經常碰到花了他十八塊的學長。
聽說叫裴曜,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成績好,家世好,不經常來學校,走的是藝術生。
上回校園卡刷不出來,大概也是因為不經常來學校,錯過了開學初的校園卡認證,導致卡內的餘額刷不出來。
自從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後,幽采幾乎每天都在教室埋頭寫題,除了接水,很少再出教室。
但每次接水,他都能看到樓上的裴曜,靠在欄杆上,像是在同身邊人說話,時不時看過來,見了他,視線停頓片刻,又倏然移開視線。
幽采對這個眼神琢磨了好幾天,猜想是大抵這位學長想給他還錢,但沒找到機會。
有可能那學長還沒見過十八塊錢。
畢竟在蔣恒一行人的科普下,幽采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人喝水都是喝幾十塊錢一瓶的水,穿的鞋子幾萬塊錢一雙,出行坐的車是上千萬。
這樣的人,沒見過十八塊錢似乎也正常。
幽采被自己腦海裏的想法逗樂,接完水就回到了教室,渾然不知道樓上欄杆處的幾個學長一眼不錯地盯着他。
黎暨小聲:“你回什麽頭啊,你看他啊。”
裴曜:“……”
身旁幾個發小:“就是就是,你回什麽頭啊,盯着他啊,你看他一眼就回頭,他哪裏知道你專門站在這裏看他。”
黎暨:“站了三節課間了,他才出教室一次,你這會不看他,等着什麽時候看。”
幾個發小:“就是就是——”
裴曜有些惱羞成怒道:“你以為我不想看啊——”
他一對上樓下人好奇的眼神,大腦立馬跟過電一眼,猝然就發起麻,心髒心率驟然飙升,心慌得厲害,壓根就不敢對視下去。
黎暨:“得了,我還是啃桌子去吧。”
這德行,甭說表白了,估計跟人說話都費勁。
黎暨朝他招招手:“我幫你打聽過了,那個蔣恒跟他關系好,就是因為給那小學弟補習。”
“你幹掉他哦不,你替代他,給那小學弟補習去。”
裴曜:“補習?”
黎暨咳了咳,小聲道:“你那學弟,數學才考十四分,估計腦子笨,一天補兩小時都不夠,一天一塊呆兩小時培養感情,這總行了吧。”
裴曜語氣不善:“他哪裏笨了?他語文能考七十四分,歷史六十二,這次還進步了兩名,你別睜着眼說瞎話。”
幾個發小立馬扭頭,一本正經道:“就是就是,語文七十四分呢,你看那小學弟接水滿了還會喝一口再擰蓋子,哪裏笨了。”
黎暨:“……”
他扭頭就走,幾個發小笑嘻嘻地問他去幹什麽。
黎暨:“我吃桌子去。”
……
傍晚放學。
教室空蕩蕩,班上的同學都去了吃晚飯,只剩下窗邊的幽采,仍舊在奮筆疾書。
他對着草稿紙,勤勤懇懇地寫了一整頁的解題過程,算出了一個不太像正确答案的答案。
幽采翻開練習冊背後的答案,按照單元數找到了題目的答案,屏住呼吸對了對草稿紙上自己算出的答案。
兩分鐘後。
幽采啪地一下關上了練習冊,深吸一口氣,不信邪地重新翻了一遍答案,仔細地對照了一下,最終得到一個不太好的結果。
算了半小時的題目,答案錯得一塌糊塗。
幽采:“……”
他趴在課桌上,壓着半邊臉,上翹偏圓的眼尾耷拉着,悶悶不樂地戳着草稿紙上的數字。
“第三行帶錯了公式,得出的數值是錯誤的。”
一道有些低沉的嗓音倏然在頭頂響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結尾的兩個字收得有些發緊。
幽采擡起頭,看到了窗外站着的男生,有些愣。
男生穿着白色的短袖,手腕上的電子腕表摘了下來,背着黑色的斜挎包,身形很高,肩寬腿長,站姿很直,像是一張緊繃到有些僵硬的弦。
他僵硬地朝着窗內的少年道:“你好,上次你幫我付了十八塊錢的水,你還記得嗎?”
幽采點頭:“記得。”
他老實道:“你是我見過第一個喝那麽貴水的人。”
想不記住都難。
幽采握着筆:“你是來還錢的嗎?”
裴曜僵硬地點了點頭,低頭,從自己的斜挎包裏掏出厚厚一遝獎狀,腦袋發熱地一股腦道:“這是我從小到大獲得的競賽獎狀,這是奧數比賽的,希望杯比賽的,英語比賽的也有,還有一些計算機的獎狀。”
“我外祖母常年在國外,暑假寒假我會去探望他們,我英語口語應該算不錯,除此之外,我還蟬聯年級第一半年多,光榮榜有我的名字。”
“還有一些競賽頒發的是獎杯,不太好拿來,現在擺在我家裏。但獲獎名單能在網上查到我的名字,如果你不太相信的話,可以去網上查一查。”
厚厚一遝獎狀摞在窗槽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
數學常年徘徊在二三十分的幽采被震住,懵然地望着眼前的一遝獎狀。
他茫然道:“啊?”
裴曜抓着那遝獎狀,指骨摁到發白,舔了舔發幹的唇,小聲道:“我欠你十八塊錢,我給你補課還行嗎?”
幽采更加懵,腦子一時半會沒轉過來。
半晌後,他遲疑地茫然道:“你給我補課?可是你好像只欠了我十八,不是一千八。”
作為全年級倒數,每次路過光榮榜,幽采都會虔誠地祈禱那些年紀第一的考神分一些好運給他,因此他對光榮榜上裴曜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鯉魚精從前也想過幫他找補課老師,但動辄幾百塊一節的補課費實在讓一花一魚一鼬望而卻步。
裴曜身體更加緊繃,喉頭發緊道:“我有家訓,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
幽采更加謹慎,上下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生。
怎麽感覺這人比他還要像植物成了精。
喝了一口水,就要湧泉相報。
臉也好紅,心髒咚咚的在他耳邊狂響。
感覺不像是在湧泉相報,而是在以身相報。
整個人看上去繃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于是幽采搖了搖頭,善解人意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聽同學說你平時也很忙。”
裴曜:“不忙。”
裴曜:“一點都不忙。”
裴曜:“還是你覺得我哪裏不合格?我可以改,或者我們簽個協議,我教得不好我給你賠錢。”
幽采被眼前人震了震,一時半會被震驚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