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蘇安皺了皺眉,神色有些冷淡道:“多謝榮哥提點。”

沒過幾分鐘,上好妝的蘇安就拉着幽采,瞪着眼睛道:“那死綠茶有沒有欺負你?”

幽采正在給他準備降溫的東西,聞言愣了愣,顯出了幾分茫然。

蘇安稍稍松了口氣:“你前兩天不是說交了一個什麽朋友嗎?誰啊?別跟我說是蒲榮啊。”

幽采搖搖頭:“不是他。”

蘇安揉了他一把腦袋,呲着牙道:“那就好,等會跟我說說你那朋友,片場魚龍混雜的,你朋友不是老說請你吃飯嗎?你給我說說他是什麽人……”

誰知道對面人抱着什麽心思來。

蘇安還想繼續問下去,片場的工作人員就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示意他抓緊時間上場。

蘇安只能匆匆地上場。

他今天的戲份全集中在白天,雖是配角,但戲份也很重,導演要求嚴苛,因為各種原因反反複複重新拍了很多條,一直到了下午才拍完。

S市這幾日雷雨不斷,從片場外出來,才發現外頭的雨從白天下到了晚上。

晚上七點,劇組說投資商組了個飯局,蘇安也在邀請中,帶了公司安排的司機,跟着劇組的人一同前往赴約。

晚上八點半,在酒店的幽采接到一個電話,聽筒那頭傳來蒲榮帶着幾分擔憂的聲音,告訴他蘇安在飯局中喝醉得走不動路,難受得厲害,司機将蘇安送到了離飯局最近的聖鼎酒店,希望他能夠前往聖鼎酒店照顧蘇安。

傍晚八點四十五分,雨勢滂沱,天色灰暗。

幽采坐上了蒲榮的保姆車。先前往酒店跑向保姆車時淋了些雨,衣領濕乎乎的黏在鎖骨上,有些難受。

車內空調開得很高,在車上,蒲榮微笑地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幽采接過礦泉水,朝蒲榮道謝——他不會開車,下雨天打車又困難,還是蒲榮看在同一個劇組的份上主動提出将他帶去聖鼎酒店。

二十分鐘後,抵達聖鼎酒店。

幽采一路被蒲榮領進電梯。電梯裏,他有些難受地撥開了一下濕漉漉的襯衣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覺得舒服了許多。

電梯平穩上升,最終停在了頂層。

長廊的紅棕色地毯隔絕大部分步履的聲響,幽采跟在蒲榮身後走到長廊盡頭,停在長廊盡頭的一扇門前。

—————

“這幫王八蛋就知道灌老子酒,還好老子溜得快……”

酒店浴室寬敞明亮的洗漱鏡前,蘇安用冷水洗了把臉,嘀咕罵了一句,抽了幾張紙,扶着洗漱臺醒了一會酒。

他琢磨着下次也得跟跟蒲榮一樣,跟投資商說幾句漂亮的場面話,找個借口早早撤退,省得留在飯局上被灌酒。

不過今日自己在飯局上裝得起都起不來的酒醉模樣,倒也騙過大多數人,溜得也算早。

蘇安摁了摁有些發沉的腦袋,緩了一下,腦子清醒了幾分,忽然開始覺得今晚這個臨時組的飯局有點古怪。

主演還在片場拍戲,其中一個投資商零零散散拉個幾個配角組局,飯局裏咖位最大的就是蒲榮,零零散散的幾個人都沒坐滿飯桌。

蘇安一邊往大床走一邊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忽然就停住了腳步。

蒲榮是走了某個投資商的路子進來,平時處事很有點裝腔拿調,這次的飯局都是些配角,那個姓薛的投資商也沒來,為何蒲榮會答應今晚的飯局?

正當蘇安想着出神,兜裏的電話響起。他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裴曜的聲音問他幽采有沒有跟他在一起,他這邊給幽采打電話打不通。

蘇安有些納悶:“他沒跟我在一塊啊,估計是沒看手機。”

電話那頭傳來過的聲音有些沉悶,混雜着雨聲和喇叭聲,裴曜開着車,帶着藍牙耳機,在等紅燈間隙偏頭看了一眼副駕駛上包裹得密不透風的保溫箱。

他嗓音帶着點笑意,低聲道:“等你聯系上他跟我說一聲,我給他帶了他喜歡的東西。”

上回在六合宴,琳琅滿目的菜品裏,幽采獨獨對刺身拼盤裏的晶瑩剔透的一把冰雕小提琴表現出了喜愛,全程都目不轉睛地盯着,甚至主動嘗試了兩口刺身,以此來央求裴曜給他啃一口冰雕小提琴。

冰雕菜品工藝複雜,由手工雕刻精心而成,需要冰雕師在冰庫裏穿着棉服一氣呵成雕刻。S市目前本土冰雕師不多,裴曜費了些時間,托朋友找了點關系聯系才得到想要的冰雕菜。

九點二十三分,車窗外暴雨如柱,砸得遠處的燈光閃爍成模糊光暈。

十字路口,等紅燈間隙,裴曜接到一通蘇安的來電。

電話裏蘇安的聲線不穩,有些發顫道:“裴老師……幽采可能出事了。”

————

二十分鐘前,蘇安下電梯到九樓去找幽采。

他敲了好一會門,發現門內毫無動靜,有些納悶,但也只當是幽采在洗澡沒聽到,耐着性子又敲了一會,卻依舊是遲遲沒有聲音。

長廊裏,有眼熟的助理瞧見他,愣了後笑道:“蘇老師,找你助理?你助理不是去接你了嗎?”

蘇安一怔:“他去接我?什麽時候?”

隔壁的助理笑道:“就在八點多那會啊,我在電梯碰見他,還問了一句大雨天怎麽還出去,他說你喝醉了,蒲老師要他去酒店接你。”

蘇安剎那間酒全然醒了,電光火石間不對勁的地方驟然間想通了,想起了幾天前幽采對他說的一句話:“我有個朋友,一直想請我出去吃飯。”

幽采很少在外面吃飯,除了跟裴曜,拒絕平常人的邀約再正常不過。

但哪個正常人會平白無故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請一個人吃飯。

蘇安猛然轉身,沖到電梯前上樓,正好碰上剛回來的蒲榮,帶着兩個助理,看見他,表情很詫異,似乎沒想到酒醉的他這個點會出現在長廊。

蒲榮很快收起眼裏的詫異,露出微笑,剛打了聲招呼,誰知眼前的人咬着牙大罵一聲:“去你媽的”,就猛然給了他一拳,随後拽着他的領子咬牙切齒道:“你把我助理送哪去了?”

特地組了一場局,背着他聯系幽采說他喝醉了,再找人将幽采送去某個酒店,操作的人還是在片場裏時常跟他們說話的蒲榮,幽采怎麽可能會起疑心!

蒲榮的兩個助理吓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後兩人使勁拉住蘇安,蘇安打過石膏的一只手吃痛地掙了幾下,還是一個勁地往前沖厲聲道:“是不是薛年?”

蒲榮有些惱羞成怒,下意識摸了摸被打得青紫的顴骨,死死盯着他冷笑道:“是薛總又怎麽樣?他自己勾搭上的,又欲拒還迎裝腔拿調……”

蘇安胸膛起伏了幾下,冷笑着怒道:“去你媽的欲拒還迎!你知道三天兩頭往片場跑給他送東西的人是誰嗎?”

蒲榮冷笑着輕蔑道:“你說說看,是誰?”

下一秒,聽到蘇安嘴裏說出的名字,蒲榮愣了一下,瞳孔驟地一下放大了幾分。

—————

酒店套房,純手工編織淺灰色地毯落下一點煙灰,昏黃的燈光照得柔和,牆壁上挂着幅畫,床頭一束頂燈投下圓弧形光。

落地窗旁,一把棕色椅子上坐着一個黑發青年,雙手被銀質的手铐在椅子上,臉龐潔白,黑色的真絲眼罩遮住眉目,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形狀姣好的紅潤薄唇。

白色襯衫和牛仔褲包裹着纖薄的身軀,黑色柔軟的額發落在眼罩上,昏黃柔和的燈光下,露出的一截下颚潔白如雪,甚至生出幾分不谙世事的青澀。

薛年猛然吸了一口煙,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幾下,直勾勾地望着眼前椅子上的青年。

幽采眼前是一片黑,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被冰涼手铐扣了起來,有些疑惑,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輕聲道:“薛年,你好一些了嗎?”

半個小時前,他跟蒲榮來到聖鼎酒店,将他領到頂層的一間套房後,蒲榮便轉身離開,讓他進入套房。

幽采走進套房,發現房間裏并沒有蘇安,只有坐在椅子上抽煙的薛年。

薛年扭頭望着他,對着他笑,說他終于來了。

幽采問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薛年也只是聳了聳肩,對他慢慢笑着說:“你太難請了,可我又實在是想你,只好用點小手段。”

他跟蒲榮設了個局,在前往聖鼎酒店路上,蒲榮在保姆車遞過去的那瓶水也有問題,按照藥效,如今也差不多發作了。

薛年舔了舔唇,擡手指了指落地玻璃窗前挂着兩個手铐的椅子,問幽采是自己坐上去,還是他親自将他抱上去。

幽采有些困惑:“你很想我?”

薛年盯着他,笑着道:“是啊,我想得都快要瘋了,渾身上下都難受得要死……”

他以為對幽采必定要采用強制的手段,誰知道幽采望着他,下一秒,就走到了落地窗前的椅子,坐了下去望着他,認真道:“你難受得去看醫生。”

在他看來,人類比花花草草要難養得多。

很容易就會被養死。

薛年笑得很暧昧,上前就給幽采扣上了手铐,帶上了眼罩:“我等着你給我治。”

幽采并沒有太多跟人類相處的經驗,只是坐在椅子上,覺得薛年招待朋友的方式有些奇怪。

他動了動手腕,銀質手铐發出嘩啦啦聲響,幽采告訴自己得謹慎一點——不要把新朋友的家具弄壞。

薛年産生了從未有過的亢奮,将猩紅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頭一次生出将要享用珍馐的戰栗。他起身,單手扯着領帶,走向浴室。

—————

晚上九點四十三分。

大雨滂沱,空蕩的高架橋只有一輛純黑色轎車轟鳴疾馳,十二缸引擎咆哮壓着限速那根線,蒙蒙雨霧被一盞直直照射雨幕的強光撕裂,宛如一柄悍然利刃劈開雨幕。

穿着黑色夾克的青年沒什麽表情,停在紅燈路口時,接起藍牙電話聲音卻嘶啞得厲害:“查到什麽了?”

電話那頭的黎暨嗓音有些遲疑:“薛年,薛家的小兒子,經常在娛樂圈包養小明星,前些日子有跟人拿過藥。”

裴曜手指握着着方向盤,指骨近乎死白。

黎暨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将那些難以啓齒的話低聲說了出來道:“你做好心理準備,他們說薛年有玩人的習慣。”

“特別是新人,下藥會下得特別猛,會特地錄像。”

裴曜五髒六腑幾乎都灼燒得沒了知覺,嘶啞的嗓音擠不出任何聲音。

九點五十四分,聖鼎酒店。

蜿蜒紫電驟然撕裂夜幕,轟然一瞬,雷霆之勢觸目驚心。

渾身濕透的青年雙眸赤紅,目不轉睛地盯着不斷跳動的電梯層數緩緩到達頂層,打開電梯門。

片刻後,裴曜站在長廊盡頭的1002套房前,用前臺提前準備好的萬能卡刷開門鎖,擡腳猛然重重一踹,沉重的啞光黑漆門發出一聲駭人巨響,門框顫動着嗡鳴。

他一擡頭,就看到了雪白大床前架着的黑色攝像機。

落地窗前,幽采雙手被扣在身後坐在一把椅子上,黑色額發柔軟地落在眼罩上,白色襯衫松松垮垮地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一截白膩的鎖骨。

青年潔白的臉龐上形狀姣好的薄唇已經燒得有些紅,顯出了幾分青澀的豔。

轟然一瞬,裴曜腦海裏緊繃的那根名為理智徹底被燃斷,連臉頰的肌肉都一抽一抽的顫動起來。

套房裏,洗完澡穿着浴巾的薛年聽到轟然一聲踹門,臉色陰沉,剛走出門時卻被仰面重重一拳砸得近乎失去意識,口鼻霎時流滿臉龐。

薛年腦子嗡鳴陣陣,還沒緩過來,被雙眸赤紅的來人單手拽着領子重重砸下拳頭,砸得血肉模糊,幾乎同暴怒的野獸一般要将人撕碎,令人毛骨悚然。

幾乎被打個半死的薛年抽搐了幾下,緩過來後勉力睜眼,模糊地看到拽着他衣領的青年臉色慘白到駭人,眼珠子滲滿血絲,赤紅得如同吃人的惡鬼一般盯着他,一字一句嘶啞地問他:“給他下的什麽藥?”

見薛年只雙眼渙散不說話,戾氣重到駭人的裴曜像是拖着死狗,一路将薛年拖到茶幾,拽着他的頭發将眼珠子對準尖銳的桌角,嘶啞道:“我再問一遍,你給他下了什麽藥?”

薛年胸膛裏發出赫赫聲,報了一個藥名,裴曜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只覺得呼吸似乎都有了血腥味。

片刻後,赤紅着雙眼的裴曜起身,将床頭的攝像機砸了個稀巴爛。

他找來鑰匙,抖着手跪在地上給椅子上的幽采解開手铐。

帶着眼罩的青年似乎有些遲疑,小聲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想伸手摘下眼罩看發生了什麽事。

裴曜嘶啞說:“別看。”

他手掌上全是血漬,甚至都不敢去碰幽采的手,只能低頭用力地擦了幾下砸得血肉模糊的指骨,确定沒血漬後才去摸幽采的手腕。

幽采生得白,皮膚也細膩,只是铐了一會便印出兩道泛紫紅痕。

幽采帶着眼罩,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但是能夠感受到摸着他手腕的指尖在發抖,抖得厲害。

跪在地上的青年将頭埋在他膝蓋上,抖着手,慢慢地摸着那圈微微泛紫的紅痕。

幽采有些遲疑,半晌後,慢慢地擡起一只手,用細白而柔軟的食指輕輕地勾住裴曜冰冷發着抖的指尖。

十點二十三,暴雨依舊滂沱。

純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燈在雨霧中亮着。

車裏開着暖氣,烘走了一些潮意,幽采坐在車後座,眼罩已經被摘下,看着額發濕漉的裴曜低頭小心翼翼給他手腕上的傷上藥。

裴曜一句話都沒說,但幽采覺得面前人沉默着似乎很難過,手從一開始抖到現在。

幽采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像剛才一樣,伸出食指圈住裴曜的手指,輕輕地勾了勾,像是植物相互依偎纏繞在一起一樣。

裴曜沉默地望着那眼前人細白柔軟的食指,輕輕撫摸他指尖的時候,像是在摸着一朵花。

半晌後,他嘶啞地低聲道:“半個月前,我還答應了黃叔,好好照顧你。”

“他說把你交給我,他放心。”

裴曜不敢想如果自己再晚來一點,架在床前的攝像機會錄下什麽,被下了藥的幽采又會變成什麽樣。

裴曜光是想一想,就已經快崩潰。

他開始想自己為什麽要把介紹這個電影給蘇安,為什麽不能在幾個小時前打電話問問幽采在哪,為什麽要想着準備所謂的驚喜忍着不和幽采聯系。

為什麽來得那麽晚。

為什麽不能再早一點去到酒店,為什麽要讓幽采被捆在椅子上。

為什麽要讓幽采遇到這種事情。

幽采什麽都不懂,每天都跟他說在片場遇到的人,每一個人在他的口中,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打光師很好,道具師父很好,場記很好,他每天都會說好多好多人,說那些人跟他打招呼叫他小幽,有時還會塞幾塊餅幹給他。

就是在每一個人都很好的時候,讓幽采遇到那種事情。

裴曜緊繃的手指近乎痙攣,僵硬地開始抖得更厲害。

幽采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自己新交的朋友薛年不太好,裴曜說薛年給他下毒。

不止是新交的朋友不太好,好像老朋友情況也不太好。

裴曜手骨上都是砸出來的擦傷,剛才去藥店買藥,哪怕拿了把傘,還是淋了不少雨,如今額發濕透,沉默不語。

幽采望着他,想了想,跪起來直起了身子,學着前兩天片場上蘇安演的角色,伸出雙手,靠近了一些,有些笨拙地将很大只的裴曜抱住。

裴曜胸膛很寬很厚,帶着淡淡的草木香,抱起來暖暖的,有點像在曬太陽。

幽采一邊抱,一邊學着片場裏的角色,擡手輕輕摸了摸裴曜的頭,很慢很溫柔,像是在摸一朵剛抽芽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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