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一(1 / 2)

迷途 年终 5790 字 2023-04-05

戈德温·洛佩兹注视着石台中心的残火之剑, 攥紧手中圣剑破晓的剑柄。

残火又一次拒绝了他。

数年前戈德温第一次踏入迷宫中心时,这个可能性甚至没有进入过他的脑海。他冲它坚定地伸出手,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随即令人眼前发黑的灼痛瞬间在他的右手掌心燃起。

他握住的不像一柄剑,更像一条烧红的烙铁。撕心裂肺的疼痛中, 戈德温仿佛能听到皮肤被烧焦的滋滋响声。可当他收回手,张开手掌,掌心的皮肤完好如初。

【但凡心中有愧意和迷茫的人,拿起它时手心会如同被烙铁灼烧。】

是残火之剑上的魔咒。戈德温不是没有听说过它,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满足条件,触发咒语。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从自己的内心发现过任何迷茫或悔意。或许幼时还会有些,而今那些不成熟的感情早就烟消云散。

世间所有都可以用道理去解释, 他选择的从来都是最为合理的那条路。或许这条路上有诸多无奈、鲜血和悲泣, 但它的确是相对来说伤害最小的, 他自认问心无愧。

但那把剑显然不同意这一点。

拥有圣剑破晓,戈德温对残火之剑本身没什么执着。说到底, “勇者才能使用残火之剑”也不过是拉德教在任教皇道恩·奎因自己定下的古怪标准, 和预言无关。

戈德温在意它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是弗林特·洛佩兹的配剑, 弗林特曾带这把剑杀下深渊之底。那个男人能够自由地使用残火,而自己甚至无法将它拿稳。他果然不如弗林特·洛佩兹, 就像父亲曾经所说的那样。他本以为自己一路走到现在,已经足以超越当初那位无拘无束的锡兵佣兵团团长。

还不够。

戈德温能感到一阵酸楚的疼痛从心脏附近蔓延开来, 随血液流淌。如果说他的人生中最为黯淡的记忆, 莫过于这位从未谋面的叔父。

“如果兄长的孩子能活下来, 一定会成为最了不起的战士。”他的父亲曾说过这样的话,“但谮尼把你交给了我,戈德温。可能这个世界只配有我这样的引导者,所以谮尼先一步带走了最好的那个。”

“不行,差得太远!你有那样的力量,戈德温,我是怎么教你的?现在的你不需要照顾谁,有的是时间,可弗林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把这套剑法用熟了。听着,这样下去你救不了任何人。”

“为什么迟疑?为什么手下留情?如果战斗发生在城里,它下一秒就会咬断其他人的喉管。这次算你运气好,记住,能快则快。”

“凭这点程度就想征服深渊?拿起你的剑,给我继续。别分心,往外乱看什么?我说过无数遍,你和他们不一样,英雄就是要背负这样的责任!……或许是我的教导太过失败,如果是弗林特……如果兄长的孩子没有死……”

尽管父亲早已去世,那声音的洪流仍在自内而外地冲击他的耳膜。最为讽刺的是,弗林特·洛佩兹的儿子还真没有死。

奥利弗·拉蒙活得好好的。

戈德温甩了下手腕,破晓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温暖漂亮的光弧。是的,奥利弗·拉蒙不仅还活着,甚至很可能拥有了他无法看透的诡异力量。他需要确认这件事,不仅是为了当前的任务,自身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推搡着他。

在凯莱布村第一次遇到奥利弗·拉蒙,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戈德温最初有种隐约的轻松和快意,紧接而来的是难以解释的愤怒和不满。那愤怒并未立刻爆发,而是如同地壳下滚热的岩浆,缓慢而连绵地烧灼他的神经。

这就是你念叨到死的男人的儿子,父亲。

那时的拉蒙整个人一副毫无追求的样子,看样子注定和那预言无缘。散漫、短视、没有半点野心和理想,性子和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没有太大不同。不过天赋倒是值得称道,心地也不坏,就是队友不三不四,所处环境恶劣得要命。

明明拥有那样的力量,奥利弗·拉蒙怎么能安于现状,就这样苟且地活着?他从未想过若自己将那份力量运用到极致,能够拯救多少人吗?

作为地平线佣兵团的团长,作为一个称职的兄长。戈德温伸出手,发出诚挚的邀请。奥利弗·拉蒙如果选择走上正路,依靠那份天赋,他必定会有所作为。拉蒙还来得及选择一个不那么不堪的人生。

可面对那样待遇优厚的邀请,拉蒙却拒绝了他——他的这位堂弟甚至连踏出泥潭的意愿都没有。戈德温本以为他这位暴殄天物,浪费才能的堂弟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但风滚草的行动却正与平淡相反,愈发疯狂。身为团长的奥利弗·拉蒙极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里获得了不该属于这个世界,足以扰乱现行秩序的危险力量。

作为洛佩兹家仅剩的两个后人之一,戈德温认为自己有责任去确认奥利弗·拉蒙的真实状况。

如果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拉蒙真的触及了人类不该触及的领域。以自己目前的地位,或许还能想出不那么糟糕的解决方式。

石台边缘。

奥利弗终于走到了迷宫中心附近。在这个距离,他能清楚地看到戈德温·洛佩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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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那位堂兄正立在石台中心的剑前,龙息石球的正下方。地平线团长垂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而地平线的成员们聚集在石台一侧,乌压压的一堆,奥利弗没法立刻找出丧失力量的前任骑士长。

“别瞧啦。地平线不是野蛮人,艾德应该被扣在那边的帐篷里,他们不会把他倒吊起来示威。”杰西听起来没有半分担忧。

奥利弗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跟着的几个学生。

“去吧。”他轻声说道,“地平线就在那边。”

可除了事先说好要一起行动的伦纳德,其余三人也没有动。海登和埃尔默甚至连脸都没有转过去,玛丽琳倒是踟蹰了一会儿,而后咬咬牙,把伸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我要留下,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哪怕真的没有学院参与,是地平线自己弄错了,他们也该看看我们的态度。”海登说,声音有点哆嗦,但足够坚定。

“奥利弗帮了我很多。”埃尔默挠挠头,“伦纳德都这么硬气,我可不想当‘救援对象’,缩在帐篷里看你们交涉……呃,那也太没用了。”

“什么叫‘都’?”伦纳德不满地出声。

“说实话,我跟那两位不熟。”玛丽琳耷拉着嘴角,脸色有点发苦。“但……唉。去他的人质,这都算什么事啊。”

伦纳德眨眨眼,一直苍白而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不走?”

“不走。”

“那好。”小贵族干脆利落地给自己来了个扩音咒,直接向地平线那边开了口。

“玛丽琳·劳勒、海登·维尔赫姆、奥利弗·埃尔默、昆廷·伦纳德。我们是本次被卷进迷宫深处的学生,我们都在这里,一个没少。是风滚草的人救了我们。”

他顿了顿。“洛佩兹先生,我不知道您得到了什么情报。但我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胁迫或精神控制,如果对这件事有疑问,您那边可以派成员前来鉴定。”

“很抱歉,伦纳德先生。”戈德温·洛佩兹转过身,声音严肃。“克莱门给我们的要求是将诸位就这样送回学院,不得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包括精神鉴定。”

伦纳德缩紧下颚,皱起嘴唇,暂时停止了扩音咒的效果:“看来没错了。学院里准有人等着拿这事做文章。如果这只是普通的救援,这个要求对于地平线明摆着是侮辱。”

风滚草可能不清楚当权者之间明里暗里的规则,成长于贵族家族的伦纳德可清楚得很。

地平线名声在外。可这要求分明是提防他们擅自插手,伪造对风滚草有利的证据,或在得到结果后提出质疑。它称得上无理,但的确十分有效——

若是戈德温恪守规章,那么他必然要在事后接受克莱门那边给出的一切结果。若是戈德温违反要求,真的事先对他们施放精神检查类魔法,这种违规行为也会将地平线置于百口莫辩之地。就算地平线发现他们没有接受任何形式的操纵,佣兵公会也不会采信地平线的证言。

如果学院只是想要学生们平安无事,不会额外搞这些有的没的。气人的是,克莱门学院和佣兵公会的关系向来谈不上好,这要求虽然过分,但也算不得“异常”。

“看来我们得跟风滚草一起走了。”伦纳德摇摇头。

几个学生沉默不语,他们早已不是十来岁的少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不会有谁高兴被当棋子随意摆弄。如果仅仅要自保,立刻投去地平线是个正确的选择。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