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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01
這一天是我的新生也是你的新生, 所以,嬴政生日快樂,女君也生日快樂。
說出這些話時, 嬴政的口吻平和安然。
女君似乎有點詫異的湊得更近了一點,嬴政坦然與她對望。
之前女君也曾經貼近到如此危險的距離,她親口承認過“你就是我”。
既然如此, 近到咫尺之間、睫毛煽動時會因為互相摩擦而發出沙沙聲響的距離,似乎也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他們之間總歸橫亘着生與死、人與鬼神的差距, 因此嬴政總是盡力規避,不去直視她的面孔。
是出于敬重, 也是出于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憂慮。
上古有過那樣的傳聞,直視鬼神的形貌會被帶去鬼神的國度, 迷失在其中再也不能回來。
抵達女君的國度,聽起來也不錯, 但那不應該是發生在現在的事。
七國的名字還沒有被盡數磨滅,凡人嬴政的事情還沒有做完,這一年他還只有十三歲,終究還不能甘心就這樣化為鬼神。
但是随着太陽的升起, 這點憂慮也像是太陽底下的雪一樣飛快的融化了。
說到底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把所謂的七國看在眼裏,此時天下早已經是秦王嬴政的囊中之物。
可是,在得到天下之後呢?上有東周與西周,再往前數還有殷商, 這世間沒有聽說過不死的君王,更沒有聽說過不朽的王朝。
周朝天下傳承至今也難逃分崩離析, 嬴政曾經翻出過秦國歷代先君寫給周天子的奏表, 從祭祀到請封太子,花費一整天把這些奏表翻看了一遍。
他從中看到周王朝曾經是何等至尊至貴的龐然大物, 更看到周王朝一步一步的淪亡和不久之後必然将要迎來的末路。
最後嬴政把那些奏表都放回原位,他腦子裏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商亡與周,周亡于秦,那秦最後又會亡在誰手中?
與此同時升起來的是一股巨大的不甘心,不甘心到根本沒辦法把這個問題仔細思索下去。
為什麽一定要滅亡,何等的不公又是何等的荒唐,這世間居然不能有千秋萬代的王朝。
千裏江山掌中一握當然很好,可是不足夠,還遠遠不足夠,還想要自我以後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
瘋狂的野望長出獠牙,日日夜夜啃噬他的心髒。
嬴政很少露出笑臉,因為不值得笑。
就算攻占魏都大梁,就算親自率領軍隊滅亡了又一個諸侯國,距離天下一統更進一步。
可是也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依然是鏡中花月,夢裏泡影。
直到太陽輝煌盛大的在他面前升起。
嬴政忽然就明白了,醍醐灌頂,花開一度,煉氣士所說的頓悟大概如此,那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那一瞬間嬴政甚至感到羞愧,曾經他所想的是多麽幼稚多麽狹隘的東西啊……自我以後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簡直就像是孩子趴在地上擺弄一灘爛泥。
何必要有子孫,更何必要有後世,千裏江山掌中一握終究也會化為亂世灰燼,可是太陽一旦升起就再也不會落下。
原來我真正想要的是這個,原來嬴政的名字不在史書上更不在王朝上,而真正應該被寫在太陽上!
夢裏也想不到比這更完美更輝煌更盛大的一生了,從今往後他盡可以站在歷史的青天上高高在上俯瞰所有人,向所有人宣告我是嬴政,是永懸不墜的太陰和太陽,是君臨天下一千年一萬年的始皇。
嬴政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口袋,被強行塞進了過多的狂喜和滿足,滿到随時會爆開成一地碎片。
他疑惑于自己的心髒竟然還在跳動,屬于嬴政的所有意義都在此刻被滿足,從今往後,生有何歡,死亦何懼?
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太瘋狂也太荒唐了,可嬴政根本就按捺不住,心髒裏的血在左沖右突。
這一刻他甚至開始期望死亡,被女君撕開肋骨再撕碎脊椎,歸入鬼神的國度,就在此時此刻,為這一生劃上最完美的句t點。
因此他用坦然到甚至有點天真的眼神與女君對視。
然而他什麽也沒有看到。
女君的眼睛被籠罩在厚重兜帽的陰影之下了,她湊得太近了,嬴政隐約看見兜帽底下閃過金箔折射出的細碎光影。
可是只是一閃而逝,女君很快就離開了,他什麽都沒有看清楚。
嬴政的手指輕微顫抖了一下,心髒裏的血還在燒,沸騰得像鍋裏的熱油,他必須把兩只手在身前交握,由此才能克制住不要伸手去拉住女君的衣擺。
為什麽拒絕我……為什麽不願意帶走我,為什麽要離我而去……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思想長出牙齒啃咬腦髓。
為什麽不向我收取代價,為什麽不收取我心甘情願獻上的生日禮物。
如果你收下來,那不就證明這是一場平等的交易,不就是斬釘截鐵的認定了嬴政的生死值得上一輪太陽的重量。
貪婪永無止境,既然已經滿足我,那為什麽不全副滿足我所有的野望,一句指代不明的生日快樂,真的足夠指明這是屬于嬴政的太陽嗎?
我覺得還不足夠,我還想要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