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01(已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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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01(已修)

他快撐不住了, 衆目睽睽之下他不願後退,可是那具詭谲的鐵浮圖就快要走到他面前。

林久猛然翻開書。

系統這時候才意識到她手裏竟然還有一本書,【屈原】這套衣服竟然附帶了一本書, 不,不是一本,而是很多本很多本……

衣服上那些燙金的墨字游龍一般變幻翻飛。

林久手中出現一本又一本書的虛影, 三闾大夫,文辭無數。

最後她需要的那一本書出現在她手裏, 紙頁翻飛之間系統勉強看見了封皮上的名字,“屈原, 《九歌》,《大司命》。”

翻動的書頁停在了這一面。

沒有發生任何事, 但系統就是莫名的覺得,此刻林久在和那個鬼魂溝通。

不管華陽太後還是嬴成蟜, 可以驅令白起,依靠的是什麽?

召喚出白起的鬼魂,使他從死國重返陽世。

功成名就如嬴政,也對重活一世充滿貪婪和渴求, 鑄造過神話般戰績的武安君,一生之中難道就沒有過遺憾?

這世間沒有比死而複生更能填補遺憾的途徑,這個鬼魂想留下來,更進一步, 或許這個鬼魂還想重新活過來。

這只是一個猜測,但在這個猜測裏, 林久手中捉住的是一個致命的籌碼, 一個白起的鬼魂迫切想要的,又只有林久能給出去的東西。

滔天的權勢也不能使鬼魂重返人間, 可是林久可以。

因為她正把那本書握在手裏,屈原的《九歌》,大司命篇。

大司命是司掌壽命和夭亡的神,是死和生的神明,自然可以颠倒陰陽,可以改寫生死!

按我說的那樣去做,我給予你大司命的恩賞。

就只是在那一瞬間。

衆目睽睽之下,詭谲的鐵浮圖停留在嬴政身前三步的地方。

它手中握着那把名動天下的巨劍長秦,這麽近的距離,只需要一次揮舞,就能砍斷嬴政的頭顱,輕易得像砍斷一根幹枯的稻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神巫手腕上的鈴铛,發出一聲輕響。火焰驟然騰燒而起,焚燒香料的味道濃郁到要把這一幕凝固成永恒的琥珀。

金屬摩擦聲中,鐵浮圖渾身甲胄的縫隙中噴塗出大量的蒸汽,它舉起手中的巨劍。

沒有人上前阻攔,竊竊私語一直沒有停歇,可是就是沒有人上前,因為這是發生在神前的一場争鬥,争鬥雙方是這個國度最尊貴的一對兄弟。

他們在歷代先君面前約定贏的人接過大圭和酒爵,那就一定要分出勝負為止。

李斯的大腿又在發抖,他臉色慘白,但這慘白的臉上露出了堅毅的神色。

和站在這裏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完全是嬴政提拔起來的新秀,在鹹陽城中缥缈而無根基,能夠得到今天的高位,全仰仗秦王的青眼。

倘若今天嬴政死在這裏,那他就什麽都不再是。

他是書生,讀過詩,更讀過史,知道政變之後前朝餘孽的下場往往有多麽悲慘。

他提起衣擺準備狂奔向嬴政的方向——即便他跑過去也只能和嬴政被串死在同一柄劍上,可是與王同死總好過留下來經歷新王的酷刑!

锵然,一聲響,猶如利劍出鞘。

高舉起巨劍的鐵浮圖雙膝跪倒在嬴政面前。

系統驚呆了。

李斯驚呆了,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神巫手腕上的鈴铛發出t一連串驚響。

鐵浮圖中傳出一道沉靜穩定的聲音,“王負劍。”

王恃劍。

請王用劍。

這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那把劍是捧在他手心裏的,這種姿勢不可能拔劍殺人,而只可能是準備獻出這把劍。

先前所有人都被那強絕的氣勢所懾,并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可其實這具鐵浮圖從一開始就只是想把手中的巨劍長秦獻給嬴政而已。

嬴政一把抓在長劍的中段,單手舉起了這把天下聞名的長劍。

劍銘“長秦”。

他接過長秦,并不脫掉鐵浮圖,而是駕馭着這頭三米高的鋼鐵怪獸,走向方才他站着的,祭祀隊伍的最前面。

為他獻上巨劍的鐵浮圖“大司命”就安靜的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溫順得像個稱職的侍衛。

大地在這兩個巨人的腳下顫抖。

他們經過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發抖,神巫手腕上的鈴铛響個不停,但嬴政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并沒有多看他一眼。

最後他又站在了那個最前面的地方。

穿着深紅服色的宗室貴族沉默的站在他身後。

主持祭祀的太常膽戰心驚的走過來,高高舉起雙手。蒸汽四溢,咔咔的金屬摩擦聲中,鐵浮圖的手臂放了下來,接過太常遞來的大圭和酒爵。

贏的人接過大圭和酒爵。

今天他是那個贏的人,他接過巨劍長秦,又接過秦的大圭和酒爵。

巨大的鋼鐵手掌将爵中酒液緩慢傾倒在靈位之前。

鈴铛聲響得更厲害了,神經質的顫抖着的鈴響聲中,神巫放聲高歌,起調極高,有穿雲裂石的氣勢。

沒有任何人敢于指責年輕秦王在歷代先君面前的叛逆和不合禮儀。

系統突然說,“他說得對。”

鐵浮圖中有神鬼一般的偉力。

“誰真正掌握這種力量,誰就真正得到這個世界,而那個人就是我!”

林久說,“這是一種榮幸。”

系統看向嬴政。

他看不見嬴政的表情,更無從揣測嬴政倘若聽見這句話,會想什麽,做出什麽表情。

但他就是覺得,在嬴政心裏,這的确是一種榮幸。

古往今來誰能得到命運如此的偏愛——得到神鬼的垂青,獲得重來一遍的機會。

在一個嶄新的世界裏,重新把一個嶄新的時代,一點一點攥緊在手心裏。

——

冗長的祭典,一項一項進行過去,缭繞的煙霧中,裝載嬴政的那具鐵浮圖就靜默的站在煙霧和蒸汽之中。

系統無聊得左看右看,忽然大驚失色,“嬴政身邊那具鐵浮圖呢!?”

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

林久沒有說話。

四周的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更重了,霧氣中隐隐透出一線火光,越來越近,像有兩個舉着火把的人并肩走過來。

霧氣變淡了。

下一刻,稀薄的霧氣裏,緩緩探出一個巨大的金屬頭顱,那一線火光根本就不是什麽火把,而是它眼珠子裏流轉的瞳光!

這東西是活的,它有眼睛,能看見人,它看見林久站在這裏,于是找了過來。

“白、白起的鬼魂,”系統吓得不輕,哆哆嗦嗦的說,“他來找你了。”

他不知道林久和白起之前達成了什麽隐秘的盟約,但是隐約猜得到白起之所以下跪向嬴政獻上那把劍,原因就是林久。

那麽嬴政是不是也知道是林久,在他接過那把劍的時候,腦子裏會不會想到女君的臉?

草木的香氣隐而又現,墨字上流轉着幻覺一般的金光。林久鎮定的把書頁翻到《大司命》那一頁。

有聲音響起,分不清是什麽人,也分不清是幾個人,仿佛是無數個男女老少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哀婉的吟唱着,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壹陰兮壹陽,衆莫知兮餘所為。”

整個九州密密麻麻的人啊,誰長壽誰又夭亡全部由我來決定。在陰陽的輪轉之中,凡人不能探知我的所作所為。

鐵浮圖眼睛裏的光熄滅了。

那個男人,就在這樣哀婉的吟唱聲中,從霧氣中走出來。

他看起來和其餘秦國的貴族一樣,穿深紅色的禮服,冠帶整齊,身上佩戴的玉器衆多,看起來并不是那種落魄不起眼的小貴族。

但偏偏他身上有一種矛盾的氣質,像是孤傲,又像是孤獨,讓人覺得他不該像那些貴族一樣處在人群包圍之中,而只适合像這樣單獨站立在僻靜處。

似乎被人孤立,又似乎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

他傾身向林久行禮,那種奇異的氣息在這一禮之中消融掉了,又仿佛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了。

“他,他……”系統說。

林久說,“他是白起。”

她放開手中的書,衣服和書都變成細碎的光點消弭在半空中。轉眼她已經換上青紅兩色的長裙,兩手扯住裙擺,以優美而又絕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姿态,還了一禮。

系統慢慢張大了嘴巴。

白起。

他知道這個名字,武安君,白起。

在這個時代還有誰能不知道這個名字嗎,武安君白起,能夠承擔起“武安”這兩個字的重量——武能安天下。

這封號的重點似乎是說他半生征戰無有敗績,而比不敗更聞名于世的是這個人的殺心。

系統還記得之前聽過一句話,記不清是誰說的了,大意是武将這個職業,歸根結底就是用來殺人的,殺萬人是名将,殺十萬人就是絕世的名将。

而白起的戰績是殺百萬人。

戰國兩百餘年,死人共兩百萬,白起一個人手上沾的血獨占五成。

無論往前還是再往後,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超越、甚至僅僅是能比肩這個戰績的武将。

系統意識到之前那并不是錯覺,在這個男人還活着的時候,他确實應該是隐約地被人孤立了。

殺了這麽多人的人,他被稱之為人屠、殺神,最重武威的秦人或許也不敢靠近這同屬于秦的武安君。

然而,系統竟然在他身上聞到了一陣香氣。

這場祭祀上充斥着血腥氣和香料燃燒的氣味,厚重而沉凝,如同鹹陽宮中重重低垂的帷幕。

方才那一陣夜風吹過,就像一只手輕柔地挽起帷幕,重新流動起來的空氣中夾雜着一種渺遠而微苦的香氣。

叫人想起屈原的行吟,洞庭波兮木葉下。

林久靠近他的時候,系統更鮮明地聞到了那股香氣,不是他的幻覺,武安君白起身上真的有一股香氣。

系統恍惚了,“你聞見了沒,白起身上好像有香氣啊!”而且是這種和白起這個名字毫不沾邊的香氣。

林久說,“因為是白起,所以才有香氣吧。”

她細致地向系統解釋這句話,“他這個人殺人太多,秦國公卿以為不祥,所以要時常熏香吧,以掩蓋身上不潔淨的血腥氣。”

久而久之,身上也就沾染了去不掉的香氣。

“可是,”系統還是沒忍住問,“你怎麽會知道今天這些事情……他們最終想要的是白起,而不是嬴成蟜?”

事先準備好了三個成就,又兌換了【屈原】,如此完備的準備。

應該是猜的吧,只能是猜測了,可是如果猜錯了……

果不其然,林久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過于巧合。偏偏嬴成蟜與武安君相似,偏偏登上了武安君當年的鐵浮圖。”

“偏偏這個世界,存在神鬼靈異因素。”

系統沉默半晌,憋出來一句,“如果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