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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05(修)
李斯愣了足有三秒鐘, 為這氣勢恢宏的排場。
三秒鐘之後巨大的驚喜漲滿了他的心髒,李斯要克制着才不至于使眉毛飛舞起來。
他等到了,來人并不是呂侯, 但這時候他已經不在意了。
他在意的是他等到了。
李斯,楚上布衣,起于郡吏, 半生颠沛流離,于今, 終于等到了命運的垂青!
——
從那天之後,嬴政變得忙碌起來了。
林久沒有關注他在忙什麽, 因為她比嬴政更忙。
現在這條新生的世界線,大略可以看作是原本世界線的一個平行時空。
它的降生, 扭曲改變了很多東西,此前收集到的資料全部作廢。
現在對于林久來說, 這也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新世界了。
陌生就意味着危險,更何況在她身後還有東西在追趕。
系統惴惴不安,“【神】這次會在什麽時候降臨?”
林久糾正系統的措辭,“什麽降臨, 人家是咱們友商,是來送溫暖的。”
系統沉默片刻,“競争手段是時刻想着把我們抹殺掉的那種友商嗎?送溫暖是指這種不死不休的追殺嗎?你是不是中病毒了?”
林久說,“你非要這麽想, 那我也沒辦法。”
系統:“……”
一口血噴出來。
話是這樣說,但從林久的表現來看, 她還是很謹慎的。
盡管系統看不太懂她具體都幹了什麽, 但大致方向還是勉強能猜測到一二。
她很認真地在觀察世界線,排查隐患, 試圖鎖定【神】的降臨範圍。
一通操作猛如虎,【神】始終靜悄悄的,不曾露出過端倪。
秦國上下,卻漸漸生出動蕩。
最初的異樣,是太後忽發疾病,深夜傳召侍醫。
而後是一連串連鎖反應。
——
林久定定地坐着,眼睛裏沒有焦距,像是在出神。
天外晨曦初起,嬴政坐在王座上,如同往常一般,像個紙娃娃一樣,一言不發。
垂旒遮住了他的面孔,也遮住了他在公卿激烈的言辭中,看向林久的視線。
在那一天之後,世界天翻地覆。
嬴政原本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
說起來很好笑,但比起應對這個天翻地覆的世界,其實他更多的準備是用來應對這個女孩。
但事實就是如此,嬴政自認為是個比較擅長抓住重點的人。
所以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跟這女孩的待遇相比,他對新世界的态度簡直說得上一聲敷衍和應付。
但這些準備全都落空了。
這女孩什麽都沒做,她甚至不會跟在嬴政身邊,而始終停留在參政大殿內,像個畫地為牢的囚徒。
有時候嬴政看見她坐在王座上,眼神渙散,像是在回憶很久以前,在她還坐在這張王座上時候的光陰。
更多的時候她跪坐在大殿的一角,混在議政的公卿之中,如同幽魂一般悄無聲息。
嬴政悄無聲息地看着她,這些天以來他總是這樣看着她,就好像她比整個世界都還更讓他在意。
是,發生了什麽呢?
十三歲的嬴政站在生命的起始點,朦朦胧胧地想着【死亡】這個遙遠的概念。
在你跨越死亡的那一刻,你失去了什麽,又得到了什麽?
如今你穿着比雲霞更絢爛的衣裙出現在這裏,可是已經沒有人能夠看見你的存在了。
嬴政仍然在看她,剝離開所有情緒、所有已知和未知的信息,只是單純地看着她。
他确信自己沒有在做夢,但這女孩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個幽微的夢。
系統沒有注意到嬴政的視線,他在同步林久的思維。
在他視野中,或者說,在林久視野中,公卿、貴胄、秦與六國、鹹陽與雍都,這些存在本身全部被無限解析,無限簡化,最終簡化成一個點。
點與點之間連接出線,線與線之間又拉出橫截面。
就這樣世界被分割成密密麻麻的點、線、面,相互重疊之後,過分複雜的色彩和線條讓人看上一眼就覺得暈眩。
而這些點線面還在不停地增加、增殖。
系統試圖轉開視線,可目之所及全部都是這些東西。
就好像命運已經籠罩而下,他那千萬條垂落的觸手,已經密密麻麻地占領了整個世界。
面對這樣的場景,系統保持了沉默。
他沒嘗試過這樣的高級操作,但他已經看出來這是在幹什麽。
林久截取了這條世界線上了一小段時間線,在此基礎上進行推演和計算,她在試圖演算出命運的軌跡。
這種推演不可能持續很長時間,系統幾乎能聽見林久的腦漿沸騰汽化的聲音——
如此盛大的推演所需要消耗的算力,足以在三秒鐘之內蒸發任何人的腦漿。
那些象征命運的點、線、面似乎已經增加到了極致,複雜到令人眩暈嘔吐的畫面持續了大約半秒鐘的時間。
然後畫面開始簡化,首先消失的是橫截面,然後是線,然後又輪到點。
簡直像是被消除筆碰到的墨水筆跡一樣,那些點、線、面發瘋一般大片大片消失,系t統茫然四望,視野開始出現大片的空白。
最後那些空白逐漸連綴成一整片,空蕩蕩的視野中只剩下最後唯一的一個點。
那個點原本是黯淡的灰色,此刻忽然跳動成刺眼的紅色。
與此同時,就在那個灰點跳成紅色的一瞬間——
參政大殿中正在議論着的一句話,越過無形的屏障,吹到了系統耳朵裏。
“雍都祖廟之中顯露兇兆,武烈王的靈位被驚擾了。”
——
武烈王嬴蕩,又稱秦悼武王。
後世提起嬴政,說他一統天下的偉業,乃是“奮六世之餘烈”。
嬴蕩就是這六位秦國先君之中的第三位,從谥號中就能看出他這一生的底色。
克定禍亂曰武,中身早折曰悼。
他這個人有豐沛的武德,乃是有名的大力士,又有好戰的性情。
在他繼位的第四年,他率領軍隊進入周王室的國都洛邑,在那裏與大力士孟說比賽,要舉起“龍文赤鼎”。
他舉起了那只鼎,與此同時雙目湧出血,接着巨鼎脫手,砸斷了他的大腿,他因此流血而死。
身死的這一年他二十三歲。
系統在翻資料,翻完之後用一種如夢似幻的語氣說,“嬴蕩的生平,就還蠻美強慘的。”
少年繼位,在動蕩與紛争之中頂着壓力堅持與韓國開戰,最終打通了扼守在秦國咽喉上的函谷關,為秦國東出中原六國,硬生生開出了一條坦途。
卻又在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死去。
但再怎麽美強慘,他也已經死了,死期至今約有六十年,埋在地下的骨頭都該爛成灰了。
林久所主持的那場盛大推演,最終的結果竟然鎖定在了他身上?一個死人?一個……鬼?
系統繼續如夢似幻,“我記得這個世界只是蒸汽朋克,不存在靈異鬼怪元素啊。”
所以快告訴我武烈王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異狀其實在其他地方。
蒸汽朋克已經很過分了,再加上靈異鬼怪元素,這種高端局是我可以圍觀的嗎!
但林久說,“為什麽不存在。”
系統謹慎地又回憶了一遍林久當初使用【女娲】時候的情形,“我沒看見你在世界底層邏輯上寫入靈異鬼怪要素……”
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系統噤聲了。
他想起來了,林久确實沒往世界底層邏輯上,寫入靈異鬼怪要素。
事實上她根本沒對新世界做任何幹涉,因為能量不足,想要用有限的能量,撬動盡可能高等級的世界,所以她選擇的是放手讓世界自行演化。
她只在底層邏輯上寫入了一條規則,關于她自己。
【嬴政身邊的人會下意識合理化我的存在感。】
因為【我就是他。】
而【我就是他】這條規則又建立在【女娲】的基礎之上。
世界因此承認了【女娲】的存在。
這并不算是增添了靈異鬼怪的因素,非要形容的話,大概算是在蒸汽朋克的世界觀下,硬生生擠出來了一個用來放置靈異鬼怪的空位。
那麽問題就來了,世界為【靈異鬼怪】預留下了一個空位。
林久可以在這個空位上放下【女娲】,其他人當然也可以在這個空位上放下其他的靈異鬼怪因素,例如【嬴蕩】。
當然普通人是沒可能利用這個空位的,但他們這次的對手恰好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姑且用林久的話,稱呼他們為友商,在上一個世界,友商對外表現形式是【神】。
所以在這個世界,他們新的對外表現形式是【鬼】。
系統忍住沒有發出聲音,身上卻已經炸起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麽,但現在再回頭去想之前林久列出來的那副推演圖表,總覺得世界忽然就變成了四面漏風的篩子。
每一只篩孔裏随時可能鑽出來一只鬼。
唯一剩下的那個紅點還在林久視野中閃滅,因為頻率過快而變得模糊。
系統正心神不寧,驟然看過去,霎時錯覺從中正蔓延開一層不祥的血光。
明明已經鎖定了目标,可那種不祥的預感還是揮之不去。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系統已經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第一只鬼,【嬴蕩】。
——
目标已經鎖定得确鑿無疑。
但沒辦法處理。
似乎是吸取了第一個世界的失敗經驗,這次的【鬼】并不像是之前的【神】那樣,在降臨的第一時間就跳出來攻擊和破壞。
而是走了另一個極端,一直穩穩地蟄伏了下來。
而林久比他更穩,沒有表露出任何異狀。
但嬴政的處境正逐漸變得不妙起來。
武烈王的靈位被驚擾,只是一個開端。
之後遠在雍都的秦國祖廟之中,又發生了更多難以理解的怪事。
在武烈王的靈位被驚擾之後,秦國上下都誠惶誠恐,雍都祖廟之中很快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祭祀。
當天嬴政面朝雍都的方向跪了足有兩個時辰,站起來的時候臉色慘白,嘴唇都沒有了血色。
但怪事并沒有就此平息。
祭祀當夜,武烈王的靈位忽然裂開,從中流出來的血在祖廟地面上積了薄薄一層。
看守祖廟的靈官深夜發現祖廟中供奉的所有靈位都倒伏在地上,浸泡在血泊中,當場吓暈在了祖廟門檻外。
醒來時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挪到了祖廟中跪着,手腳都浸沒在血泊中,一擡眼就看見武烈王裂開的靈位,就擺在自己面前。
那開裂的紋路如同一只從血肉中張開的猩紅眼睛。
據說那個靈官年紀已經不小了,乃是秦國宗師之中有身份的長者,從輩分上論還是嬴政的爺爺或者太爺爺。
但總之,經此事之後,倒黴的老靈官一病不起,還未平息的事件再度掀起狂瀾。
這次不祥的程度,已經到了可以被稱之為大兇之兆的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