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0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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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01

系統的喉嚨像是被哽住了。

盡管過于冷漠, 但他知道林久說得沒錯。

或者說,林久這種态度才是對張湯最大的敬重。

古往今來哪有善終的法家弟子,踏上這條路的第一步, 就已經寫下了不得善終的注腳。

此後每一步,都更趨近于理想,也更趨近于死亡。

而最終這死法已經足夠盛大, 所以張湯這一生,也不需要旁人多餘的可憐和可惜。

但系統還是說, “然後呢?”

人死如燈滅,可還是鬼使神差地開口追問了。

說不清楚是為什麽, 非要有個理由的話就是眼前正在融化的天地。

凡人面對這種熔爐煉獄一般的恐怖圖景,驚駭而死都變得尋常起來了。

此時此刻, 未來被固定了,可思想沒有。

但凡張湯有一絲畏懼——在這樣天地偉力的覆壓之下, 生出畏死求生之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有那樣玩弄律法的天份,又能夠在這樣的年紀,坐上劉徹以下內政第一人的位置,只要他想, 系統不相信他沒有全身而退的辦法。

而現在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他還沒對劉氏那些諸侯王動手。

只需要一絲猶疑一絲動搖一絲退讓,歷史就會改變,未來會轟然崩塌, 林久會輸,張湯也能掙脫不得善終的宿命。

但一直到現在, 林久沒有顯露出絲毫要輸的征兆。

她把最後的節點押在了張湯身上, 而張湯便如她所願,一力承擔起來這份重量。

這種人, 有這樣的心性,對他來說死亡真的就是結束嗎?

那些身後的仇敵,真的能夠踩在他的屍體上縱情歡笑嗎?

林久回答了,“然後,有意思的是,在他死後,家中財産加起來不到五百金,而且全部都是劉徹的賞賜。”

漢朝時期的金,其實說白了就是桐,而所謂的一斤,就相當于後世的248克。

系統記得劉徹對衛青和霍去病時常“賞賜千金”,之前漠北那一戰,“捕斬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馀萬斤”,對于尋常士兵的封賞加在一起有二十餘萬斤。

而張湯是為劉徹斂財的人,九卿之一,內政第一,劉徹賞賜出去的錢幾乎要全部經過他的手。

可在他死後,所留下的,就只是五百金,這少得可憐的一點錢。

林久說,“這點錢不足夠準備像樣的葬禮,他的家族兄弟們于是要湊錢安葬他,但他的母親制止說,我兒子是陛下的臣子,被人惡言中傷而死,何必厚葬。”

“這時候的棺材分棺椁兩部分,但張湯入殓的時候,只有內棺,而沒有外椁。送葬的時候,他家裏人找了一輛牛車拉他的屍體。”

系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他想起宣室殿上那些人,衣朱衣紫,求名求利。

想起張湯扳倒的那些諸侯,個個有金百萬,身後留存的陵墓,足夠一茬一茬盜墓賊,前仆後繼的翻找兩千年。

又想起林久之前說,張湯做過很多年的長安吏,為了往上爬而竭力地攀附權貴。

他深知此時事死如事生的習俗,于是忽然有點不明白,張湯從一介長安吏爬到了九卿之一的高位,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身後喪葬簡薄如同黔首。

但林久還在繼續說,“劉徹聽說了這件事,似乎也想起張湯從前立下的功勞,于是說,沒有這樣的母親,也就養不出來這樣的兒子。”

“随後取來張湯的遺書觀看,見到張湯在上面列了三個名字,說我的死全部是由于這三人的栽贓和構陷。”

“劉徹于是下令審訊這三個人,證據确鑿,盡皆誅殺。”

系統放緩了呼吸。

他聽見林久說,“之前說張湯的死牽涉了三王一相,那三個名字不在這四個人之中,但是和這四個人中的一個人有關聯。”

系統輕聲說,“那個丞相。”

林久說,“對,那三個名t字便是這位丞相府上的三個長史。”

系統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荒誕。

相府的長史,大概就相當于這位丞相的秘書,官職不高,掌握的機密卻很要命。

張湯選中這三個人是有跡可循的:牽涉他死因的三位諸侯王,其二已經死去,剩下的那一個,就算是張湯,在失去了劉徹的信重之後,哪怕以死籌謀,恐怕也難以扳倒。

而之所以不直接劍指那位丞相,也同樣可以理解。

丞相畢竟牽涉一國命脈,倘若直接留下那位丞相的名字,則有逼迫劉徹動手的嫌疑。

以劉徹的性格,只怕會弄巧成拙。

而長史就不一樣了,官職低微而險要,而且同時處置了三位長史,倘若說是敲山震虎,連敲三次,已經足夠使那位老虎感到驚恐了。

果然,林久說,“在這結果出來之後,那位丞相便惶恐地自盡了。”

所以張湯的死果然不是最後的終結,他在死後也硬拉了四個人墊背。

他将自己的死也演變成了一場審判,缜密高效而冷酷。

法理之外,沒有留存絲毫溫情的餘地。

系統半晌說不出話。

對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他無話可說。

“等等。”系統突然回過神來,“可我一開始想問的不是這個啊,我也沒有那麽在意張湯。”

“我明明是想問,你之前是不是在切割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