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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的鷹01
張骞坐在帷幕之後。
一簾之隔, 與他對坐的人是匈奴的新單于。
他笑了笑輕聲說,“先生這一局您似乎賭輸了。”
他手裏握着弓箭,是百年前冒頓單于所創的鳴镝響箭, 箭尖對準張骞。
帳篷外面燈火通明,男人騎馬張弓的影子重疊在地上,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每一只箭尖都對準張骞。
水從鐵制的更漏中漏下來,每一聲都很平淡。
但在這種時候聲音似乎也是重量的, 堆積在一起可以壓彎人的脊梁。
外面傳來亂糟糟的聲音,是女人和小孩子們在匆忙地收拾東西。
之前他們收拾東西是為了歸降大漢, 但現在他們收拾東西是為了逃亡。
原本,原本是沒有機會的。漢人的軍隊兩面合圍, 匈奴人除非長出翅膀,否則就飛不出這片死地。
但機會忽然出現了。
那座山拔地而起, 将霍去病的軍隊阻攔在了山的對面。至少在約定的時間到來之前,他們沒辦法再趕過來吧?
于是新的一條路出現了,為什麽要留下來等死或者是歸降呢。
草原還是匈奴人的草原,只要今夜能跑出去,t 他們可以去北方也可以去西方。
不管是衛青還是霍去病都別想再抓住他們。
天下之大,有草原的地方,就有匈奴人飲馬的地方。
“背信棄義,你們漢人的話是這樣講吧。先生沒有想到我敢于背信棄義吧。”新單于看向張骞。
說這話時, 他手中弓箭持得極穩。
火光燈影下,如同百年前舊事重演。
那時候冒頓單于以鳴镝響箭射自己的父親。
那種箭射出時會發出尖利的鳴叫, 冒頓單于事先規訓自己麾下所有男人聽到那種聲音時要舉箭與自己同射, 于是冒頓單于的父親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如今新單于以鳴镝響箭對準張骞,那支箭代表的是一場箭雨, 只要他放手,箭雨頃刻降臨,張骞立刻會被射成一只刺猬。
張骞靜默地看着他,然後說,“沒有什麽想不到的。我選擇的是長着獠牙的猛獸,既然可以撕咬自己的父親,那當然也可以反過來撕咬我。倘若沒有這樣的魄力,我憑什麽以為你可以成為新的單于呢。”
新單于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說,“我的封號是烏維,原本還想跟先生講一講這封號的含義,可是似乎又沒有什麽意義,先生您其實還是不懂得匈奴人。”
張骞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烏維單于望着他說,“我原本還以為先生會跪下來求我呢,畢竟如今你們皇帝陛下的威儀,已經不能夠再庇護您了。”
張骞看着他說,“單于應當知道我從長安來。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你還不懂得長安。”
“長安?”烏維單于露出思索的神色,“其實我一直想去看看長安城,聽說那是你們帝國的心髒,既然如此,想必在那裏可以找到殺死你們的方式。”
他笑了笑,這時候才能看出來,這個表面上像漢人一樣溫文爾雅的匈奴人,笑起來簡直有豺狼那樣的冷酷。
“往更遠處看吧,先生,我固然不能成為冒頓單于,可我的子孫後代裏,總有能成為冒頓單于的人。”
這句話說完之後他就收斂了笑意,又戴上那張溫文爾雅的面具,“在此之前,請先生給我講一講長安城吧。”
張骞沒有說話,只是沉靜地坐着,雙手按在膝上,無聲無息的,就有一種凜然的風度。
烏維單于露出不悅的神色,“先生為何一言不發?”
張骞坦然地看着他,“單于不是已經見識到了麽?”
烏維單于靜默地看着他,眼睛裏亮起兇惡的光。
這時候有人走進來,烏維單于擡手止住來人将出口的話,他手指顫動了一下,那只懸在張骞心口上的箭也随之顫動了一下。
死亡無聲無息地撲過來了,近得已經能聞到那種陰冷的氣息。
但張骞只是看着他,臉上沒有表情。這時候他手上沒有曾經的,漢使的符節,但他的姿态比曾經還要更凜然。
他說,“我坐在這裏。單于見到我。我就是長安。”
烏維單于猛然站起來。
太傲慢了,真是太傲慢了,傲慢得簡直就像是刻意在挑釁一樣!階下之囚怎麽可以這樣傲慢,烏維單于幾乎就忍不住放箭了。
但有什麽東西拽住了他的手,不是有形之物,這裏沒人敢拽他,而是無形的,一種東西,一種聲音!
馬蹄聲。
由遠而近,越來越近。
烏維單于顧不上其他,猛然轉頭看向方才進來的那個人。
那個人也看着他,被風沙吹的黝黑的臉上泛出一種死灰一樣的顏色。
所有人的臉上都泛出那種死灰一樣的顏色。
他們看着烏維單于。
不需要任何語言了,烏維單于已經看到答案了,他忍不住從帳篷掀開的門簾裏望出去。
天邊那些荊棘一般的劍光甚至還沒有消散,那種幽綠的光還在詭異地閃動。
不知道該稱之為神,還是怪物的那兩個東西之間的戰争還沒有結束吧。
是誰,膽敢在此時穿越神鬼的戰場?
一瞬間烏維單于幾乎感到迷惑,就只是為了世俗戰場上的得失,竟然做出這樣的冒險?
須知人不僅有生前,更有死後,這個人,難道就不怕在死後遭遇悲慘的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