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已经听够了这些许诺,他不想只谈钱。
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钱,那就变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最后没有好下场。
他想让八方面军杀回山东,解放胶济铁路线,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
山东人不欢迎第二个韩长官过来,富人有钱,穷人又没有钱。
财聚人散,财散人聚。
他想这个伙计根本不清楚老百姓要什么,也不知道,江湖好汉除了爱钱,有时候还意气用事。只要性情相投,一文钱不要,也可以为了对方抛头颅,洒热血。如果看不上眼的,哪怕对方搬了一座金山放在面前,也不会看上一眼。
“陈老板,你没有专心听我说话,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日本鬼子开始策反你?”
这个伙计也是间谍出身,所以才会多疑,陈宝祥的任何表情变化,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陈宝祥无奈,在旁边的石头上一屁股坐下:“你不要怀疑我,我是济南人,怎么可能听鬼子的话?刚刚我说了,只要进了日本军部,里面有巡逻兵、狼狗,到处都是日本暗探,在高处还有狙击手监视,我真的什么都不敢干。”
伙计松了口气:“只要你别投靠日本鬼子就行,如果你敢吃里扒外,帮着日本鬼子残害中国人,那你就完了,我们的锄奸团最恨的就是那种人。”
陈宝祥涨红了脸,对方实在太小看他了,日本鬼子在泺口让陈家灭门,这血海深仇还没报,他怎么可能给日本鬼子干活?
“请回去告诉具老板,我跟日本鬼子势不两立,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我成了日本鬼子的走狗,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就跳大明湖死了。咱们济南的英雄好汉,谁也担不起这个骂名!”
那个伙计抱拳拱手:“刚才算是我说错了话,向你道歉。陈老板,请你抓紧时间,我们实在等不及了,如果还是找不到朱俊的住处,三天以后,我们就派人硬攻进去,哪怕是牺牲再多人,也得把那份名单销毁,总之不能让日本人得手。”
跟这个伙计交谈,让陈宝祥觉得心里堵得慌。
对方只想拯救南方军的人,却不知道抬头看看,到底应该怎么做?
就算是救了这些人,但日本鬼子现在加强了八大公馆的防守,细菌实验室很快就建立起来,投入生产,将来整个山东都会变成千里荒原。到那时,南方军、老百姓和八方面军,恐怕都要遭到重创。
他很想告诉对方:“你得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四周发生了什么,不要只盯着那份名单——”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这个伙计毕竟只是具老板的警卫,只有见到具老板,才能说这样的话。
当然,具老板高高在上,也不会听他一个厨子的话。
这就是他跟南方军没法沟通的地方,人家总觉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对于济南非常了解,但是这些人面对日本鬼子却一筹莫展,只是躲在宏济堂的后院里面。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两只军队迥然不同。
八方面军贴近老百姓,知道老百姓要什么,也知道怎样在济南展开行动,干掉日本鬼子,大快人心。
南方军这里却只知道用钱开道,雇了一些山贼进来刺杀朱俊,根本没有什么结果。而且,这些山贼无恶不作,见了日本鬼子,吓得屁滚尿流,见了老百姓却耀武扬威,不知道偷偷做了多少坏事。
“陈老板,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就此告辞。还是希望你能遵守约定,帮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具老板也一定不会食言,赏金一分不少,全都发给你。”
陈宝祥听到赏金两个字,就觉得头疼。
现在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要弄清楚朱俊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应该刺杀?如果杀错了人,到底谁来负责?
那个伙计提起药篓子,沿着溪流向北,回宏济堂。
陈宝祥从黑虎泉向西,去正觉寺街。
他心里这些疑惑,大概见到修夫人就能一一解开。
在路上,他看到一群鬼子兵,抓了五个人,拉拉扯扯,向泺源公馆那边去。
他吓了一跳,生怕里面就有传武,躲在一边仔细辨认,幸好那五个都是陌生人。
旁边有老百姓看热闹,议论纷纷,说是日本鬼子抓了山贼,这些山贼私藏着手枪和炸弹,看来是想对付日本鬼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全都搭进去了。
陈宝祥听见这些话,就觉得胸口堵得慌。无论如何,山贼来打日本鬼子,是为济南人出气,不能说他们是偷鸡。
等到日本鬼子,过去老百姓就散了,各忙各的,仿佛这些事就像是一颗石子扔到湖水里,涟漪散去,人就忘记了。
陈宝祥感到失望,济南的老百姓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之下已经麻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