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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更疊

西爾維娅在他們“一唱一和”的過程中始終不置一言, 直到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她擡眸淡淡地打量他們，正好和他們緊張探究她神情的視線相觸。

一瞬間, 以撒和亞倫都下意識地避開她的注視，心虛溢于言表。

西爾維娅冷笑：“說完了？”

亞倫故作鎮定：“說完了。”

以撒：“嗯。”

西爾維娅仍那樣優雅地坐在沙發上，沉吟不語。以撒和亞倫不由得又打量起她來——雖然憑他們對她的了解，他們都知道除非她有意顯露情緒, 否則他們不可能看出她在想什麽，但他們還是心存僥幸地想要嘗試，哪怕這毫無實際意義。

西爾維娅就那樣好整以暇地任由他們的目光在她面上劃動，半晌，終于笑了：“她的确做得不錯。”

以撒一怔。

西爾維娅以手支頤，緩緩點着頭：“一方面，她利用現在最關鍵的危機, 的确拿捏住了我；另一方面，她提出的要求也說不上多麽過分。更難得的是……從你們剛才的描述來看，達蒙公爵的陰謀事出突然，但她迅速理清了思路, 在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了自己能抓住的那部分利益。”

亞倫聽着她的話，緊繃的心弦開始放松。

因為他發覺西爾維娅開始站在“上帝視角”分析事情了, 多年的友情讓他知道這意味着她至少不打算發怒，即便心存不滿也有談判餘地。

以撒則與亞倫完全相反，西爾維娅的平和分析讓他更緊張了。

——果不其然, 在他屏住呼吸的下一秒，西爾維娅的美眸就朝他掃了過來：“上次的那份作業——當着葉沐的面我沒好直說, 現在我想說，她的這些想法, 你和多裏安哪怕能學會一半，我都會拼盡全力把你們推上王位的！”

以撒無奈苦笑：“如果我能，我也不必放逐自己了。”

“那你對自己的認知還挺清醒的。”西爾維娅對此怨念已久，難忍嘲諷，“要我誇你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以撒嘆息搖頭，咳了一聲，硬将話題拉回來，“如果您認為她的要求并不算太過分，那麽這件事……”

“我會照辦的。”西爾維娅一哂，上一句話的怨氣一掃而空，輕松的口吻聽上去心情意外的好，“告訴她，如果任務成功，她想得到的一切我都會給她。另外，這個達蒙公爵——”西爾維娅想到達蒙公爵扔下領民獨自逃命的事，禁不住輕t蔑冷笑，“且看看他接下來還會做什麽吧。這個自私狹隘的家夥……如果不是考慮到子爵現在實力還有限，我都想看她派兵揍他了。”

氣氛因西爾維娅最後那句話一松，最後的一點點緊張也消散不見了。而後出于禮貌，西爾維娅留他們在這裏用了一頓下午茶，雖然下午茶中的所有食物都出自【奇亞娜城】，但氛圍總歸還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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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

維克斯将軍接到命令後，軍隊立刻提升了訓練級別，這種訓練十分辛苦，士兵中不乏有人抱怨，卻沒有人真想放棄。

對他們來說，現在辛苦歸辛苦，直面魔龍也的确有死亡風險，但這裏的士兵們……甚至維克斯本人，都獲得了一種微妙的安心。

因為他們畢竟都是有“黑歷史”的。

這個黑歷史就是他們曾歸屬于菲伊子爵，彼時菲伊子爵手下的最高将領又是尼克羅姆，所以，說他們是尼克羅姆的舊部也沒什麽問題。

這一點從領地完成分割起就是所有人心裏的一根刺。在來自于【奇亞娜城】的高級行政官們前來巡視領地的時候，維克斯将軍也為此專門進行過一番剖白，意欲表明自己的忠心，在當時看來得到了不錯的結果，維克斯也一度為此感激涕零。

但随着時間推移，激動淡去，曾經的不安就又重新浮現上來。

這是一種“疑神疑鬼”，但也不完全是——大家都是久經權力沉浮的人，對別人坦露的善意心存猶疑是理所當然的事。尤其是維克斯手握重兵，領主大人就算對他心存提防，難道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因此，當維克斯直截了當地表達不安，行政官們給出的答複只能是正面的。

在這種“正面答複”的背後，領主大人懷有怎樣的心思他們不得而知。誠然，他的想法完全有可能就像行政官們說出來的一樣和善，維克斯卻沒有理由直接相信這一切。

能安穩坐在領主的位子上、在建立領地一年多的時間裏将領地迅速擴張的人，總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

——這個想法充滿猜忌，但顯然比盲目的猜忌更有責任心。

那種“疑神疑鬼”的氛圍從未在軍營中淡去，直到向魔龍發起進攻的調令下達，營中氛圍陡轉！

首先，所有将士都在第一時間打聽到，這道命令并沒有下達給所有軍營，三支一直以來風評欠佳、在“畫風”上更接近尼克羅姆的軍隊都沒有接到這道命令。

也就是說，這道命令無聲地展現了領主大人心中的遠近親疏。

不過就這一點來講，軍中也不乏有人認為這道命令只能證明領主大人不信任那三支軍隊，并不意味着領主大人就有多信任他們，這也很有道理，但從心理上來說，“有人比我混得更差”本身就讓人安心不少。

更何況，這道命令同時還意味着一個機會——一個立功的機會。

身為軍隊，獲得掌權者的信任固然重要，但想真正獲得重視，總歸還是要靠戰功說話的。

領主大人派他們去抗擊惡龍，就給了他們立戰功的機會，如果他們真的能完成任務、甚至達成了任務之外的額外目标……比如直接斬殺了惡龍之類的，前途就光明多了！

總之，維克斯軍隊中的氛圍因為這道命令煥然一新，一些樂觀的士兵已經開始做一些加官進爵的美夢，悲觀的也同樣有所放松。

軍官們緊鑼密鼓地做着戰前準備，後勤工作被交到貝克特手裏。他作為從尼克羅姆領地上主動過來投奔的軍官，憑借一腔熱血和正義感在這裏獲得了信任。而他的能力也的确不錯，各種被交到他手裏的工作都能被完成得很好。

是以在接到軍令的第三天，貝克特就按照維克斯将軍的囑咐，提交了關于行軍糧草的安排。維克斯有心抱着一種“吹毛求疵”的态度閱讀文件，但依舊沒能找出任何不妥，無論是普通的“口糧”還是藥劑、裝備，貝克特都安排得十分周全。

只有一點讓維克斯不解：“可可制品的安排呢？貝克特，你是不是把它忘了？”

“不。”貝克特語中一頓，他心裏有些緊張，目光定定地盯着維克斯，不敢錯過他一分一毫地神情變動。

維克斯聽到他說：“但我想我們或許并不需要它們，将軍。”

“什麽？”維克斯詫異地看向貝克特，“我們當然需要！那條龍是憑借負面情緒尋找目标的，我們不能讓它感覺到士兵們的恐懼，否則大家就都變成它的宵夜了！”

“這我明白。”貝克特頓了頓，拉開椅子坐到維克斯對面，“但我認真分析了埃弗斯伯爵和斯特文侯爵與【暗影魔龍】的交鋒。您看——”他遞上一份資料，維克斯一眼看出那是由王城直接下發至各個軍隊的官方文件，貝克特在上面做了一些标注。

貝克特指着其中一處标注道：“埃弗斯伯爵手裏沒有任何可以用于緩解負面情緒的可可制品，反倒是斯特文侯爵手裏有一些——當然，因為斯特文侯爵的軍隊團滅，我們很難弄清這部分可可制品是否被用在了将士們身上，但總之，結果是完全沒有這些物資的埃弗斯伯爵的軍隊支撐了更久，讓居民們都安全撤離了。”

維克斯盯着貝克特的筆記陷入沉默。他雙眉緊蹙，雖然心裏已開始認同貝克特的說法，但出于對軍隊的強烈責任感，他不能貿然做出決定。

貝克特繼續說：“我覺得這一切都太奇怪了，不符合我們一直以來對【暗影魔龍】的認知。因此，我有了一點猜測，便托關系去找了找人。然後，我運氣真的不錯——我有一位校友在埃弗斯伯爵手下任職，順利拿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上尉！”維克斯不禁嘴角搐動，“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這些舉動不符合規定，很有可能是違法的！”

“冷靜點，将軍。”貝克特失笑，“我承認它不符合規定，但就算您打算送我上法庭，也請先聽我說完——首先，我只是要了埃弗斯伯爵手下那些将士的戶籍資料，并不涉及任何敏感的東西。其次，我整理後發現，結果和我預想的一模一樣！”

貝克特說到後面顯然越來越興奮，維克斯不由好奇：“你發現什麽了？”

貝克特道：“參與那場戰鬥的大部分人——準确來說是有七成以上的人，全家都住在被【暗影魔龍】襲擊的鎮子裏。”

維克斯詫異：“這麽巧嗎？”

“倒也不是‘巧’。”貝克特聳肩，“那個鎮子本身就是為将士們建造的，用于安置他們的家屬。”

維克斯了然：“原來如此。”說着颔了颔首，示意貝克特繼續說下去。

貝克特續道：“所以……您還不明白嗎？埃弗斯伯爵的人之所以能順利拖延魔龍那麽久，是因為他們的家人都在那裏，那值得他們為之拼命。在【暗影魔龍】降臨的時候，保護家人的欲.望戰勝了恐懼感，或者說……失去家人對他們而言遠比犧牲自己更讓人恐懼，所以從恐懼感裏生出了勇氣，讓他們發了瘋一樣的戰鬥，哪怕是龍也拿他們沒辦法。”

“軟肋”是一把雙刃劍。

它本身可以成為一個人最深的恐懼，但這種恐懼也可以成為最肥沃的土壤，萌生出最強大的勇氣之花。

維克斯再度陷入沉默，貝克特與他共事已有一段時間，清楚這種沉默意味着維克斯在思考，因此他也保持了安靜，耐心等待維克斯的決定。

良久之後，維克斯說：“我需要關于可可制品的詳細安排。”

貝克特一怔。

“精确到每一個人，我需要知道那些可可制品能讓士兵們支撐多久。”維克斯平靜地看向他，“去吧，完成你的分內之職，不要亂想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