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治下的城鎮會接二連三地被摧毀，領主大人與赫爾波男爵無可避免地會接受更多居民。然後，當一切發展到一定程度，尼克羅姆的領地被瓜分就是必然的——你可別說你沒預料到這一點。”

切斯說完這些，不無期待地望着以撒。

他不僅認為以撒早就料到了他所言及的這些，更期待以撒能料到他接下來還會說什麽。

以撒确實料到了。

于是切斯看到他淡漠地別開了視線，以一語不發作為回應。

“……拜托！”切斯氣笑，強行繞到他視線轉去的那一側，“別自欺欺人好嗎？你好好看看這片領地！”切斯擡手引向四周，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大興土木”的景象。

切斯繼續道：“這片領地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奇亞娜小鎮】了！我知道你最初只是想建立一片世外桃源，可現在你已經無法遏制它的發展；至于領主大人……怎麽說呢，或許她還沒有真正意識到以後會發生什麽，但她既不可能、也沒道理就此止步啊！”

“她本身就很優秀，其他領主的襯托更讓她光彩照人；同時你也知道，人民也不是傻子，他們會用腳投票。她的名氣越大，用腳投票的人就越多！”

“她的領民只會越來越多、領地只會越來越大，等這一切發展到一定程度，這樣一位民心所向的領主最終會怎麽樣？”切斯說到這裏頓了頓聲，複雜地看着以撒，“你不非得逼我把這一層也點破吧，以撒？”

以撒低了低眼簾：“我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你至少得想想該怎麽辦吧？”切斯攤手。

以撒定定道：“我支持她的一切決定。”語畢他便不想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舉步離開。

切斯啞然一瞬，大步追上他：“好，就算你面對那種程度的矛盾依舊完全站在她這一邊！”他這句話的聲音有些太大了，引得周遭的一些工匠都張望過來，切斯不得不壓低聲音，“那在那之後呢？”

以撒鎖眉：“什麽之後？”

切斯噎了一下，莫名的敬畏感讓他不大願意用過于直白的方式談論權力更疊，便有些滑稽地拐彎抹角起來：“我是說，假設你是一位優秀的領主，你的領地逐漸擴大，并在未來的某一天推翻了如今的掌權者……”他停了停，小心地去看以撒的反應。

以撒颔首示意他說下去。

切斯繼續道：“那麽，你或許不會介意娶前王室的公主作為王後。”

以撒又一次颔首示意他繼續。

切斯：“可如果對方不是‘公主’，而是‘女王儲’呢？”

以撒一怔。

“那就尴尬極了，對嗎？”切斯苦笑，“這意味着她擁有與生俱來的王位繼承權，在很多人眼裏，她的血統與地位都遠高于你；舊日勢力的擁護者與陰謀家們會因為她的存在興奮不已，他們會把她視為精神信仰，無所謂她本人是否願意。”

切斯長聲舒氣：“如果有朝一日領主大人成為女王，那麽你就是這個角色了——你确定你要一直在這個問題上選擇性失明嗎？”

以撒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反問切斯：“那你想讓我怎麽做？”

“我……”切斯啞口無言，“我不知道！只是作為朋友，我希望你保護好自己！”

“謝謝。”以撒雖然吐字簡單，但神情真誠t。切斯知道他此刻道出的謝意是發自內心的，不由暗暗松氣，期待他真的能有所應對。

卻聽他接着說：“但我能力有限，切斯，所以我沒辦法當一個合格的王儲，也沒辦法讓追随我離開的人都活下來。就連腳下這片領地——雖然初期的投資不容忽視，但如果沒有葉沐，我也沒有辦法将它發展到如今的樣子。”

切斯懵了：“你想說什麽？”

以撒笑笑：“我想說，如果我的能力足夠讓我想到全身而退的萬全之策，那我當然很願意。但如果不夠，我選擇‘保護’更重要的那部分。”

切斯眼底一顫。

“對葉沐來說，領地與領民至關重要；對王國而言，英明的君主至關重要。”以撒拍了拍切斯的臂膀，有安慰也有鼓勵，“倘若必須要選點什麽去做犧牲，那至少不該是這些‘至關重要’的東西。這對我來說不是難題，希望對你也是。”

這句話說得切斯整個人都冷了，從頭一直冷到腳。

在那短短的幾秒裏，他仿佛看到了未來，一個悲壯凄涼、且無可避免的未來。

以撒已繼續忙起了手裏的事，他其實也設想到了同樣的未來——切斯把話說得那麽透，做出這種想想實在沒什麽難度。

只不過，他并不認為那“無可避免”。

這或許是出于理想主義者的天真，也或許僅僅是自欺欺人，但他想到葉沐說他們是“兩個理想主義的傻子”，就願意相信兩個理想主義者不會相互辜負彼此。

……而如果事情真的如同切斯擔心的那樣發展了呢？

那他剛才告訴切斯的答案，就是他會堅持的。

.

王城。

塞德安親王的城堡遠在城郊20公裏外，位置稍顯偏僻，但這樣的位置意味着有足夠的地方肆意發揮。

因此塞德安親王的城堡占地面積極大——在所有貴族的居所裏，他這處城堡的面積排在第二，比這裏面積更大的只有西爾維娅女親王的城堡了。

從身份上來說，塞德安也的确配得上這樣的宅邸。

在清晨的朝霞中，一列快馬馳入城堡大門，騎士們猩紅色的鬥篷在獵獵疾風中飄蕩。

五分鐘後，騎士團團長西倫走進塞德安親王的書房，塞德安親王本在讀書，見有人進來，便擡起頭，看到是已有月餘沒見的西倫，不禁呼吸微屏：“怎麽樣？”

西倫沒有說話，只是拿出一方匣子，放到塞德安親王案頭。

“找到了？是什麽！”塞德安親王雖然還沒打開盒子，但喜悅之情已溢于言表。

與西爾維娅女親王相比，塞德安并不是個能力很強的人——無論是法術還是手腕，他都很平庸。但他也并非一無長處，相反，他有個大多數人并不具備的極大優點，就是善于從歷史中挖掘經驗。

況且他本身又熱愛歷史，史書中那些繁雜的信息在他腦子裏總能被整理得條理清晰，因此每當他需要點什麽的時候，“調用”起來也十分容易。

在【暗影魔龍】蘇醒的最初，他和很多人一樣，寄希望于西爾維娅女親王能去單挑，即便他素來與西爾維娅不合。

但随着時間推移，他逐漸意識到這恐怕超出了西爾維娅的能力範圍，便開始另尋出路。

那些歷史經驗便在此時發揮了作用——塞德安很快就意識到，在過去的幾百年中，也出現過幾次這樣憑借情緒、氣味或其他“特別因素”尋找獵物的怪物，雖然它們的物種各不相同，但塞德安還是将它們總結為“同類”。

每每這些物種出現，又都會引發另一個關聯事件，那就是世界上一定會出現某一種或者某幾種新掉落，用于掩藏它們所找尋的“特別因素”。

——比如在一百多年前，一種名為【圓月犬】的怪物曾大殺四方。它們在月圓之夜成群結隊地出現，可以敏銳感知方圓兩公裏內的溫度差別，借此找尋人類的蹤跡。

人們一度深陷恐懼，因為完全不知該如何躲避它們——哪怕你藏到地底深處，只要在方圓兩公裏的範圍內，【圓月犬】也能通過體溫準确探知你的存在，然後用便會動用超乎尋常的挖地技能，輕而易舉地将人找出來。

可後來，人們偶然在雪山之巅找到了【寒冰草】。

用【寒冰草】烹煮的【雜菜湯】能将人的體溫降至室溫，【圓月犬】瞬間變得眼瞎耳聾，失去了找尋目标的能力，很快反淪為冒險者們的獵物。

類似這樣的事，還發生了很多次。

現在面對【暗影魔龍】，塞德安親王雖然并不認為能有什麽東西直接讓它反淪為獵物，但堅信依舊有辦法遮掩人類的蹤跡。

他因而派出騎士團進行了大規模搜尋，原計劃是從王國的最北端開始進行地毯式搜索。現在經過月餘的忙碌，騎士們的鐵蹄雖然還在北部範圍內，但搜尋已然有了眉目。

塞德安親王屏息打開匣子，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當房間裏的陽光映入匣中，騎士們找來的東西映入眼簾。

那是一顆顆深棕色的橢圓形豆子，散發着濃烈的香味，每一顆的中間都有一條淺淺的壑。

塞德安親王觸動面板，面板顯示：

【咖啡豆】

·食用過程中将持續恢複魔力值；

·最多可恢複200魔力值（恢複總量受食用量影響）；

·食用後可緩解[焦慮]負面效果，使負面效果造成的數值影響降低30%，效果持續時間1小時（實際持續時間受食用量影響）。

塞德安親王在心驚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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