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萊森搖頭,“我是想說,出于這種客觀原因,那些向來自私的貴族更不會覺得自己有錯,事情也就會變得更加棘手。所以,你打算怎麽辦?【洛達爾城】這裏的貴族可不是好對付的。”
蘇琳的心情因萊森的話而變得更加沉重。
萊森說得完全沒錯。雖然新領主的到來讓整個領地都改頭換面,但【洛達爾城】這個地方比其他城市村鎮都要複雜。
這裏在菲伊子爵家族的統治時期一直是主城,其歷史足有二百多年,這導致這片領地上一半以上的貴族都住在【洛達爾城】一帶,每一個單獨的勢力都不小,更不要說那些盤根錯節的關系了。
現在,五天之內抓了三個貴族,三個人的關系網加起來有多大,由平民考試而來的大法官蘇琳連想象都難做到,但只通過這幾天發生的一些細節也可見一斑。
——這幾天,來登門拜訪蘇琳的人可太多了。
最初是這三個貴族家人或者管家,他們帶着厚禮前來,希望蘇琳“高擡貴手”,蘇琳不得不強硬地将他們拒之門外;
後來是受害者的家人,他們專程趕到法院來表示諒解,但一個個臉色都極為難看。蘇琳見狀有了些猜測,仔細打聽卻發現實際情況遠比她想的要遭——他們之所以來表示諒解,并不是因為得到了“道歉”或者“賠償”,而是因為“威逼”。
貴族想要威脅平民實在太簡單了,他們高高在上,讓人家破人亡只需要動動手指。如果不是因為如今的領地上擁有相對嚴格的法律,這些受害者家屬在事發之後立刻被滅口都不稀奇。
在這種絕對的權力壓制之下,貴族們目中無人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他們即便知道自己理虧也做不到向平民低頭道歉,更何況他們根本不覺得自己錯了——在他們根深蒂固的思想裏,平民算不算人都有待商榷,貴族毆打平民又怎麽能算錯呢?
所以,他們會提着厚禮來見身為大法官的蘇琳、對受害者家屬卻只有威逼,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不過這同時也意味着,他們并不真的敬畏蘇琳——因為蘇琳也不是貴族,她雖然憑本事奪得了大法官的位置,但毫無背景可言。
這些貴族對她笑臉相迎只是因為她手握實權、而他們又有求于她,但在那張笑臉背後,他們不知在如何罵她、又如何将對她的央求視為一種屈辱呢。
萊森原本打算以輕松的姿态對蘇琳進行一些友善的提醒,但當這個話題真的開了頭,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壓制那種油然而生的擔憂,強行維持的笑容很快就不受控制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嘆息:“蘇琳,我不覺得這是你能應付的事情。換作洛達爾城法院的任何一位法官,可能都沒辦法處理。”
蘇琳眸光暗淡,眼簾低垂:“你是怕他們會暗殺我?”
萊森瞬間警覺,原本倚靠在辦公桌邊的身子驚得直起來:“已經發生了?”
蘇琳緩緩搖頭:“不算吧,只是出現了死亡威脅。”
——昨天她回家的時候,看到家門口放了一只盒子,打開之後看到盒子裏放着一柄沾滿血的短刀。
萊森窒息:“那你不能再這樣硬撐了……蘇琳,你可以為了工作做出一定的犧牲,但你不能真的‘犧牲’——你看,這裏的法院才剛建立,而你是級別最高的大法官,如果你死了,整個法院都将陷入混亂。”
“這我明白。”蘇琳點了點頭,“我昨天一整夜都在想這件事。我想,我或許應該把這些情況呈送主城了。”
“你的意思是,交給主城的法院?”萊森沉吟片刻,“也是個辦法。那裏遠離【洛達爾城】,就遠離了這些貴族的勢力範圍。同時那裏還意味着領地的核心權力,就算法官們同樣出自平民,貴族們也要有所收斂。”
蘇琳颔首:“正是這個意思。”
于是在之後的兩個小時內,這一切情況先被交給了珍娜,珍娜與切斯簡單讨論後又轉呈給以撒。以撒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貴族們可以多不做人,當機立斷地調派了幾名警員,使用【傳送符】直接把三名被關押在案的貴族提到了【奇亞娜城】,又由法官們進行了案卷交接。
葉沐對這些安排并沒有什麽意見,只是意識到:領地和貴族之間的矛盾在日漸加深。
她對此的感想是:加深就加深吧。
雖然她始終抱有“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種想法,比如改過自新的菲伊子爵她就可以利用領主權力對他網開一面、既往不咎,可她也向來知道,大多數貴族是注定不會“改過自新”的。
糟糕的大環境、根深蒂固的價值觀讓他們之中的大多數變得無可救藥,她的種種舉措能達成的效果必然只是“延緩矛盾爆發”和“為領地安危提供一些保護”,想完全避免矛盾爆發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當這個麻煩真的到來,那也沒什麽接受不了的。
葉沐冷靜地讓以撒告知大法官澤菲爾,這件事情必須秉公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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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瑟城】附近的【繁花村】,是個規模小到只有兩千人的村落。
在任何領地上,這樣小的地方不受重視都是必然的,就算現在的領主再負責也不例外。因為任何人的精力都有限,不論是領主還是高級行政官們,都沒有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在繁重瑣碎的工作中,這種小地方很容易被忽視掉。
于是村長漢格只是經歷了一陣短時間的緊張,心神很快放松了下來。
尤其在【繁花村】的交接工作完成、由主城派來的行政官們離開村子之後,他發現這裏好像又回歸了t從前無人關注的狀态,自己也就順理成章地回複了過去的畫風。
簡單來說,漢格村長是個很會利用手裏的權力作威作福的人。
他手下的行政官雖然只有七八位,外加十幾名維護日常治安的警員,但他在欺壓手下這件事上維持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度”。
在很多時候,他是很會給下屬甜棗的,尤其是沒有成本的表面功夫,他總能做得十分圓滑。
這有效地提高了下屬們對他的包容度,讓他對他們進行壓榨。
所以這些日子,哪怕是主城行政官們還在村子裏的時候,一些領地提供給下屬們的福利也被他不聲不響地克扣了一些。現在主城送來了他們前所未見的【巧克力】,漢格村長根本沒讓這些東西經手下們的手,就直接收進了自己的背包。
手下們對此敢怒不敢言。
他們都知道自己在面對一個傻X且自私的上司,知道自己吃了虧,可如果撕破臉又好像犯不上,因為這份工作的薪水尚可、其他方面也說得過去,失去了還怪可惜的。
漢格村長因此愈發的有恃無恐。
當天傍晚,他就背着背包進入了附近的【烏瑟城】,熟練地去了集市,走進位于集市邊緣的一家小酒館。
最近領地上開始流行各色雞尾酒,但這家小酒館的開業遠在雞尾酒流行之前。這裏的老板一直在收購【魔法暴擊率提升藥劑】——也就是葉沐認知裏的“白酒”。
這是所有相關藥劑裏最容易出現[醉酒]負面效果的種類,酒館老板将它兌水出售更加劇了這種負面效果出現的概率,以此滿足酒鬼、賭徒、小混混空虛的內心。
這便導致這家酒館幾乎從開業的第一天起就烏煙瘴氣的,于是黑暗法師、黑市商人這些見不得光的角色也愛上了這裏。他們在這裏做一些違法或者處于灰色地帶的買賣,“烏煙瘴氣”就是他們最好的僞裝——躲在一個讓普通人退避三舍的地方,自然就不會被注意到了。
漢格村長在這裏有一位老熟人,名叫瑞克斯。他算是【烏瑟城】裏老資格的黑市商人了,在菲伊子爵剛繼承爵位的時期就已經頗有名氣,雖然是從【烏瑟城】發跡,但生意早已遍布全國。
漢格将背包交給他:“驗驗貨吧,這回可真是好東西,我敢打賭你沒見過!”
“哈哈,漢格,你可真是個謙虛的人啊!”瑞克斯笑道,“自從新領主降臨,你提供的大部分貨物我都沒見過,哦天啊——”他說到一半便發出驚呼,“這是什麽?【巧克力】?好奇怪的名字!讓我看看……解決[抑郁][焦慮]?!我的天,這是針對魔龍刷新的掉落嗎?你從哪兒弄來的!”
“領地發的,具體來自哪裏我也不清楚。”漢格搖着頭說,“老規矩,我不管你把它賣給誰,但你絕不可以提到我,最好也不要提到這片領地。否則一旦引起主城的關注,查到我身上,可夠我喝一壺的了!”
“當然,當然!漢格,這種話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你應該對我放心!”瑞克斯道。
漢格便不再多說了,他的确應該對瑞克斯放心,因為他向來都是個講誠信的商人。
他于是又說:“至于價格,你看着給吧,我知道你不會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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