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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倫丁的結局(中)
葉沐回到家, 專心安置好重傷到已近昏迷的凱瑟琳,拜托奧利弗來為她醫治,然後就去了餐廳, 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以此避免自己多想以撒的事情。
其實她已經發現了,她并沒因為剛才的突發狀況對以撒生出什麽厭惡。
究其原因,大概一方面因為瓦倫丁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而以撒不僅幫了她很多,也一直以一種近乎“理想主義”的心态想讓這個世界變好;另一方面,則是她雖然也想讓這個世界變好,但她也很清楚,這個世界和她原本生活的地方是存在巨大差異的。
且不說什麽貴族對普通人絕對壓制、肆意折磨殺戮,哪怕在普通人之間,這個世界的主要構成也并不是她先前認知裏的那種“生活模式”, 而是更接近游戲,大型的網絡游戲。
那種大型網絡游戲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呢?
是愛恨凜冽,是快意恩仇,玩家間出現對決、擊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雖然當這一切真正出現在一個“世界”裏, 瓦倫丁的死就是真正的死了,沒有辦法像游戲裏一樣複活, 可社會機制本身如此,她就要承認“殺人”這件事在這個世界的性質遠遠沒有她原先所在世界惡劣。
抛開背景談三觀都是耍流氓。t
——葉沐心裏明白這些邏輯,明白她正經受的三觀沖擊是因為世界背景不同導致的, 可是沖擊存在就是存在。
她可以從理性上說服自己不和以撒過多計較,甚至可以縱容自己的私心, 罕見地濫用一下領主職權不對他進行任何法律上的追究,但在感性上她還是需要消化一下這件事。
所以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以撒, 只好索性避着點。既不見他這個人,也暫時不讓自己多想。
想要這樣,最好的辦法就是專注幹自己的事,于是在接下來的三天裏,葉沐連家都沒回,直接住在夜幕餐廳,在藥劑輔助下不眠不休地卷生卷死。
所有消息都放在中午十二點統一處理,關于以撒的那部分則暫時被她自動忽略掉。
這樣的“卷生卷死”卓有成效,這三天裏,她不僅讓自己平靜了下來,也讓餐廳的菜品産量翻了個倍!
這些物資葉沐永遠都不嫌多,直接美滋滋地把多餘的部分存進了儲備倉庫,填補了勒斯塔小鎮居民集體搬遷後庫存消耗量的一部分。
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終于有心情睡個覺了,于是從傍晚開始就沒再喝藥劑,餐廳打烊後她就在一樓安靜的角落裏鋪了床。
床還沒鋪好,緊閉的大門被敲響了。
葉沐眉心跳了跳,沒有直接應聲。因為這個時間所有人都知道餐廳打烊了,不應該有人會找過來,現在聽到門響,她懷疑是以撒。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走向大門,透過門縫向外看了眼,是珍娜。
她便打開了門:“晚上好。”
“晚上好。”珍娜沒有進門,站在門外沉了一下,“以撒說你不回他的消息,讓我替他帶個口信……你介意嗎?”
葉沐抿唇:“你說吧。”
珍娜道:“他說他知道他那天的行為過激了,并且願意為此接受懲罰。雖然領地的相關法律還沒有制定好,但他可以等待結果,任何結果。”
“坐牢、做苦力,甚至死刑……怎麽都行。”
葉沐沉默良久,最終搖頭:“法不溯及既往。”
這是在不提任何私心的前提下,也可以放過以撒的理由。
“決定權在你,領主大人。”珍娜颔了颔首,然後就是半晌的安靜。這安靜拖得太久,當葉沐以為她會離開的時候,她忽然又說,“有些事情我不該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些……請允許我只挑選自己能說的部分。”
葉沐一怔,然後點頭:“好。”
她以為這會是個很長的話題,便往旁邊讓了讓:“請進吧。”
“不用,很快。”珍娜苦笑,“我只想說,昨天的事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殺了瓦倫丁……”說到此處,她睇了眼葉沐的神情,意有所指,“你應該也發覺了,瓦倫丁當時想說一些往事。”
“是的。”葉沐沒有否認,但她也并不想探究。
在過去的三天,她都沒想過要去探究這個問題。
因為這一點顯然關乎以撒的身份,這是他最大的秘密,而他明顯不想多說。
她身上也有與之類似的秘密,她同樣不想多說,可她确信他對這個秘密的存在也是有所察覺的,但他也沒有問她。
這是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和尊重。
珍娜也沒想戳破這層遮掩,她眸色深深地望着葉沐,告訴她:“以撒的身份導致他經歷過很多波折,包括長達七個月的追殺。追殺他的,無一不是最頂尖的殺手。”
“我們最初有十二個人,最後只剩了我們三個。即便是這樣,我們也經歷了數不清多少次的死裏逃生,為了逃避追殺甚至不得不深入怪物群。”
“最兇險的一次,我們被殺手逼到斷崖邊,不得不跳下去。萬幸,那斷崖底下是一條河,可河裏還有水怪,河岸上有時刻等待闖入者的哥布林。切斯當時已經身受重傷,差點成為水怪的獵物,以撒為了救他,不得不自己放血吸引水怪的注意力……那不只是危險,是他做好了一命換一命的打算,能活下來反倒是個意外。”
葉沐聽得心驚,心跳聲撞得她難受,呼吸都幾乎停滞了。
珍娜低下眼簾,掩藏住回憶帶來的傷痛,繼續說下去:“後來,追殺之所以停止,是因為他找到黑暗法師改換了身份,這個過程同樣充滿艱險……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的身份再被當衆揭穿……”
她沒有再說下去,無聲地望着葉沐,可沉默也足以表明一切。
——如果身份再被戳穿,那些兇險極有可能會瞬間回歸。到時候不僅以撒、珍娜和切斯,就連整個奇亞娜小鎮都有可能被卷入風波之中。
葉沐避開珍娜的注視,望着月色,深深吸了口氣。
她都不敢想長達七個月的追殺會對一個人的精神造成怎樣的折磨,更何況在這七個月裏,他還眼睜睜地看着九位同伴喪生。
如果是這樣,那麽以撒那天的過激反應大概可以被歸類為“PTSD”。而從私心角度來說,葉沐甚至覺得這種PTSD的程度真是太輕了!
——同樣的事倘若發生在她身上,她恐怕會變成反社會人格!
大開殺戒!都別活!
但以撒竟然在經歷過這些之後,依舊存有近乎天真的理想主義。葉沐對他的情緒突然複雜起來,一種說不清是憐憫還是什麽的感覺在她心底湧動,讓她一時想為他做點什麽,卻又不知能做什麽。
“請相信我,他不是會逃避責任的人,他願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一切代價。”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緒的珍娜重新擡頭看向葉沐,真誠中帶了一點懇求,“但請你不要對他這麽的……”她想了個盡量中性的措辭,“不理不睬。”
“以撒欣賞你,也敬佩你。或許你并不知道,但你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珍娜嘆了口氣,“拜托了,如果你真的介意那天的事,就親手把他扔進監獄好了。”
葉沐心情難言,聽到這句話忽而失笑。她試圖讓氣氛輕松一點,于是用半開玩笑地口吻說:“以撒知道他最好的朋友來勸他欣賞的人親手把他扔進監獄嗎?”
珍娜也的确配合地笑了下,只是笑意苦澀:“這是他自己說的。啧,我和切斯可沒有他這麽高尚,實不相瞞,從事發第一天,我們就建議他跑路了。”
葉沐啞然不知該說什麽。
珍娜覺得想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向她颔首:“不打擾你了,晚安。”
“晚安,慢走。”葉沐還算幹脆地和珍娜道了別,但在珍娜離開後,她的心裏越來越亂了。
她關上門,煩躁地坐到床邊,但沒心思躺下睡覺。
枯坐了半晌,她又迫使自己躺下,強行閉上眼睛,可根本睡不着,便又只好重新坐起來。
半晌,葉沐嘆了口氣,終于放棄了。她從床邊站起來,将床品、床鋪全部收進背包,然後背着背包離開了餐廳。
她走進住宅區,想去找以撒,可到了那幢雙層帶院的小樓門前卻看到所有燈都黑着,不知道是不在家還是睡了。
于是她打算先回家去,放下背包,然後認真看看以撒這幾天給她發的消息。
剛走到家門口,卻看到以撒和切斯都在。
他們在她的院子裏,坐在別墅大門前的兩級臺階上,本來應該在說什麽,看到她就同時噤了聲。
然後切斯先一步慌忙地站起來,疾步往外走,走到院子門口,略顯局促地向她打招呼:“領主大人……你們聊,我先走了!”
“晚安。”葉沐平和地颔首,切斯為了盡快離開,甚至啓用了一張【初級傳送符】,一秒消失。
她啞笑一聲,再度看向院子裏,以撒也已經站起來,望着她,神色不安:“珍娜找過你了?”
“嗯。”葉沐點點頭,提步走過去。
在冷白的月光下,他的目光緊緊盯着她,試圖捕捉她臉上的每一絲情緒變動。
可她好似沒什麽情緒。她走到臺階前,順手摘下背包然後坐下來,就坐在切斯剛才坐過的位置,擡眸望着他說:“坐啊?”
“哦……”以撒怔怔地應了一聲,慌亂地坐回去。
他覺得他們應該好好聊聊那天的事,即便珍娜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他也應該再說點什麽——向她道個歉,或者做一些承諾之類的。
但他不知該從何說起,他甚至不敢做那種承諾。因為如果下次再發生瓦倫丁這種事,他依舊會不得不讓對t方閉口。
他因而陷入巨大的惶恐不安,其實客觀來講,這種惶恐不安是完全沒必要的——珍娜和切斯都明明白白地跟他說過,如果他願意,他可以随時離開。如果想做得再絕一點,他就算搶了這片領地的所有權也不費吹灰之力,甚至作為這片領地的初始投資人,他這麽做也完全稱得上師出有名。
可他完全不想那麽做,在他心裏壓根不存在那種選項。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沐也很為難,思來想去,決定先緩和一下氣氛。。
于是身陷局促的以撒突然看到一個盤子探入餘光。
他低下頭,看到一盤面,但不是她之前邀請他們吃過的【蘇式湯面】,這一盤是完全沒有湯的,淡黃色的面條被直接盛在盤子裏,上面澆了一些他認不出的醬汁,還有幾種蔬菜絲。
他怔忪着擡眸看她,她笑起來:“今天新做的【涼面】,幫我試吃一下?”
“……”以撒對此猝不及防,木然半晌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他肚子叫了一聲。
他連忙接過盤子,臉上發熱。葉沐一哂:“我去拿筷子!”說完就跑進屋裏,很快又跑出來,将筷子遞給他。
他沉默地吃面,時間在安靜中又流淌了很久,他聽到她說:“以撒,這種事情不可以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