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单纯的鬼族，和两个心眼多到像是马蜂窝一样的人玩了半宿的虫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分开。</p>
不过，一斗完全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之后，另外两人却是默契地绕了一圈又走了回来。</p>
这是属于聪明人的默契。</p>
“看来景元兄和我想到一样。”</p>
“是吗？绫人兄……倒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p>
神里绫人的意思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人默契地在休息时间放松了大脑，然后再抽空“单独聊聊”。</p>
至于景元的意思……倒是更加有趣一些——神里绫人的性格，和他一开始以为的并不相同。</p>
“我还以为，整个稻妻都应该是那种……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对神明奉为圭臬，尊敬的不行的人呢！”</p>
“哈哈，景元兄说笑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怎么会有反叛军存在呢？神之眼的解放也是依靠了大家的力量。”</p>
“说的也是，谁让你们高层中大多数人……虽然又蠢又贪又作恶，但的确信敬畏神明呢？这不免让我有些刻板印象。”</p>
景元到底也是仙舟将军，只是略微一打听到稻妻的制度，结合一些往期的报纸和百姓们的讨论，他就大概知道这里的官府风气是怎样的了。</p>
尤其是旅行者到来之后，揭开了某些高层联合愚人众欺上瞒下的事情，更是让人看了不少这个国家背后的龌龊和腐败。</p>
他们深深敬畏着神明，谄媚讨好着高高在上的神明，鄙视无视底层人民的疾苦，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行动，为此就算是出卖国家利益也在所不惜。</p>
然而，神里绫人的画风……在这群人中间可谓是格格不入，像是一股清流。</p>
虽然看上去他似乎也是在“同流合污”，但仔细深究一下“社奉行”的很多政策，就能看得出其背后的深意。</p>
“他们都把神明当神明，只有你把神明当上司。”</p>
这就是景元感受最深的地方。</p>
如果是其他高层见到景元竟然把一只小小的鬼兜虫叫做“神虫”，哪怕他们自己也背着神明做了不少龌龊事儿，也会跳出来指责他的“不敬神明”。</p>
但是神里绫人，对此没有丝毫在意，反而露出了“哎呀这真有趣”的表情，饶有兴致继续斗虫子玩。</p>
“哈哈，和我交往的人那么多，也唯有你对我了解的最透彻。”</p>
神里绫人莞尔一笑，哪怕是八重神子恐怕也没有眼前的人看得清楚，毕竟，狐狸宫司到底不是人类，对于人类的理解还是不到位的。</p>
反倒是眼前这人……</p>
“我果然没有感觉错，我们是一类人。”</p>
“如此甚好。”</p>
景元洒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p>
景元信仰帝弓司命吗？</p>
这个答案就像是问神里绫人信不信仰雷神一样，根本没有意义。</p>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p>
——稻妻/仙舟因雷神/帝弓司命的守护而存续/发展，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对自己的神明举起叛旗，反而会全力支持自家的神明。</p>
两人对视而立，仿佛都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p>
景元从随手掏出了茶壶和茶杯放在了石桌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p>
“绫人兄，可有兴趣对月畅饮一番？”</p>
“求之不得。”</p>
神里绫人微笑着坐下，看着景元斟茶。</p>
他们本都不是喜欢暴露自己内心的人，但是此刻，莫名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p>
“我出生于世代效力地衡司的家族中，父母本指望我继承衣钵，成为学者或是执事官，可我却唯独对刀剑情有独钟，长大后更是加入了云骑军，到最后成为了将军。”</p>
景元的眼神带上了些许追忆之色，这一刻，他似乎也放下了身上的重担，吐露出了心声。</p>
或许对他们两个年少继位，在压力下被迫成长，又位高权重的人而言，只有异世界毫无干系的人才能够让他们暂时放下心防去倾诉。</p>
“昔日仇敌或死或擒，故交好友风流云散。倒下的将军不必承受此等折磨，而活下来的将军必须面对一切……”</p>
而景元，就是那个唯一留下来的人。</p>
“无论曾梦想过何等伟大的远景，无论曾战胜过多少个神明一样的强敌，时间总是会消磨一切……是苟延在角落中憎恨自己的无力？还是成为真正的智者，在时光这位不败的对手前兀自傲立？”</p>
景元的话语仿佛在问眼前的人，又仿佛在问自己，而实际上，他早就做出了选择，并且坚定地走了下去。</p>
神里绫人也并不意外这结果，淡然开口。</p>
“为了未来，为了家人安全，凡是可用之物，不择手段地使用；凡是阻碍之人，不惜代价地清除！”</p>
“对你而言，何为【家】？”</p>
“在家是兄长，在外是社奉行，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神里家不过是稻妻的万千家庭之一，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每一个人都有家可回。”</p>
这是神里绫人的回答，也是景元欣赏对方的地方，这是一种浓厚的家国情怀，也是对方和其他稻妻官员截然不同的品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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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想起了一句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p>
“好诗！”</p>
神里绫人不由得鼓掌，笑着回忆起了往事。</p>
“小的时候，母亲教导我说「神里家世代管理社奉行，可能天生就是为了守护神明而存在的吧」，但是，我却并不认同这句话。”</p>
神里绫人耸了耸肩，一派惬意地开口。</p>
“神里家就是神里家，是属于家人的地方。家族是因为家人才得以存在，侍奉神明不过是顺势为之的工作罢了。”</p>
“哈哈，绫人兄果然豁达。”</p>
景元忍俊不禁，尽管他内心已经有了判断，可是听到对方直接说出来，倒也是觉得颇有意思。</p>
“那么你呢？”</p>
神里绫人对上景元的金色眸子，他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现在的他则是在寻求着对方的答案。</p>
他想要了解对方的原则，渴望了解景元的“本质”。</p>
他清楚地认知到一个事实——哪怕景元很强，甚至比神明还强大，但对方依旧是“人”。</p>
神明和宫司会倾听人类的呼声，但她们无法完全理解人类，但他可以。</p>
景元不过略作思索，便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p>
“欲令后世免于侵凌攻伐、危疑苛暴之衅，摈除无量生苦，平等一切人之尊严与神圣权利，重申并呼吁公义与雅量。”</p>
“弃绝掠夺、压迫、剥削与酷刑，立复归凡身、根除寰宇不死劫难之志业，经久弗懈，当效以宵旰之勤劳。”</p>
“——此乃我仙舟万民盟誓决议。”</p>
“大善！”</p>
神里绫人颔首，认可了景元的诚意。</p>
这一刻他做出了判断，景元对稻妻是无害的，甚至是有益的，因为对方的文明能够约束自己、肩负责任、心怀大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