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内史立下武勋,得到彻侯的爵位,周亚夫,也肯定会因为对政务不耐烦,而向陛下请辞。”
“——周亚夫,是一个很有能力,却也非常傲慢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陛下对周亚夫,要尽量耐心些、宽容些······”
又是一番急促的话语,天子启自是再次点头,而申屠嘉,却已是有些目光涣散了起来;
似是喝醉了酒般,目光飘忽的摇晃片刻,又下意识伸出手,扶住榻沿。
用尽浑身的力气,面前保持住坐姿,申屠嘉才喘着粗气,朝一旁的世子申屠蔑,以及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微一昂头。
“臣的世子,蔑;”
“从小,就没有什么本领,即不会上阵杀敌,也没有治···治国,安民的能力。”
“——希望陛下,可以答应臣:千万不要,以任何官职、任何权利,交给臣的世子蔑;”
“只需要容许臣···臣的家人,在臣的封国,安稳生活·····”
“就算有人、触犯了律法,也绝对、不要宽恕·······”
说着说着,申屠嘉便身形摇晃起来,方才还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也再次耸拉下来;
就好像对于此刻的申屠嘉而言,‘睁开眼睛’四个字,便足以让这位老丞相,用掉自己全身的力气。
见申屠嘉如此状态,天子启也满是哀痛的侧过头,对身旁的史官轻轻一点头。
待史官停笔,并捧着那卷墨迹为干的竹简退到卧房外,方才还能坐在卧榻边沿的申屠嘉,也已是被哭成泪人的世子蔑,重新扶着平躺了下来。
“唉~”
苦涩一叹,天子启便走上前,坐在先前,老太医坐着的木凳之上。
神情满是复杂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费力的喘息着的老丞相申屠嘉,天子启那极为发达的泪腺,却也难得流出了几滴由衷,且不夹杂丝毫虚伪的泪水。
“老丞相鞠躬尽瘁,为了宗庙、社稷,劳碌终生······”
“即便是到了这最后的关头,都还心心念念着宗庙、社稷的安稳······”
“一想到要失去丞相,朕,便感觉心如刀绞·········”
说话的功夫,天子启的语调中,也稍带上了些许哽咽;
垂泪道出一语,天子启甚至还将手扶上胸前,神情扭曲的揪了揪前胸。
却见卧榻之上,申屠嘉满是虚弱的侧过头,极为费力的咽口唾沫,再竭尽全力的强挤出一抹笑容。
“臣,不能再陪在陛下身边了······”
“往后,陛下处理国事,一定要再三思虑;”
“对于朝臣的建议,一定要郑而重之。”
“一定要看清:提出建议的人,究竟想要借此,达成怎样的目的······”
微若蚊鸣的低语,只引得天子启满是惆怅的长出一口气,又含泪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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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申屠嘉的手紧紧攥在手心,望向申屠嘉的目光,更是带上了满满的不舍。
“没了丞相,朕,该怎么办呢······”
“宗庙、社稷,又该指望谁呢······”
哀苦之语,却惹得申屠嘉轻轻一摇头,又费力的将头侧抬起,望向床头的刘胜、刘彭祖二人。
“二位公子,都是···都是非常杰出的宗亲······”
“能得到陛下的恩赐·····”
“成为···二位公子的老师······”
“我这个从···行伍之中走出的匹夫,感到···万分的荣幸·········”
愈发虚弱的语调,只让室内众人纷纷落泪,就连始终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晁错,也一时有些红了眼眶。
而在申屠嘉身侧,听闻申屠嘉提起自己,早已哭成泪人的刘胜、刘彭祖兄弟二人,只惊慌失措的走上前去,在卧榻旁跪了下来。
看着两个得意门生,在自己的病榻前哭成泪人,申屠嘉却只费力的挤出一丝笑容。
“我,是个只知道杀敌,却不知道如何治国的匹夫······”
“我的子孙后代,也不会出现很有能力的人······”
“如果将来,我的子孙后代中,有谁做了官吏,或是军中将领,还······”
“——还希望二位公子,稍加看顾······”
“不···不必有求必应······”
“只需要在那个不屑子孙,犯下滔天大罪的时候,看在我这个匹夫,以及过去,和二位公子之间的师生情谊······”
“为······”
“为我······”
“留一支···血脉·········”
说到最后,申屠嘉虚弱的声线,已经低到了需要刘胜俯身,将耳朵贴在申屠嘉嘴前,才能勉强听到的程度;
在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之后,申屠嘉也终是抵不住如潮水般袭来的真正倦意,悠然闭上了双眼。
刹那前,故安侯府的上空,便响起一阵低沉的哀泣声。
——无论是作为学生的刘胜、刘彭祖兄弟,还是身为儿子的申屠蔑;
无论是作为君主的天子启,还是身为同僚,甚至是‘政敌’的晁错。
每一个人,都在这一刻垂泪低下头,为即将离开人世的老丞相,奉上自己最后的敬意。
卧榻之上,申屠嘉双眼紧闭,开始发出莫名的呢喃······
“蔑······”
“宗族·········”
“本分············”
“北······”
“北······”
“匈奴·········”
“匈················”
最后一声呢喃之后,卧榻上的申屠嘉,极其轻微的呼出一口气;
呼出这最后一口气之后,劳苦终身的老丞相,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终点。
“父亲!”
“父亲~~~”
“父亲······”
“老师·········”
“丞相·············”
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后,卧房之内,便只剩下一道道跪地嚎哭的身影。
侯世子申屠蔑,跪地叩首于榻前,嚎哭不止;
刘胜、刘彭祖兄弟二人,也紧紧跪在申屠蔑身后,垂泪对自己的老师,最后叩首一拜。
即便是天子启,也在这一刻,郑重其事的拱起手,对卧榻之上的老丞相,奉上自己最后的敬意。
“丞相,一路走好······”
——天子启新元三年,夏四月十七,丞相故安侯申屠嘉病故。
夏四月二十四,朝堂有司共奏:丞相故安侯臣嘉,公忠体国,劳苦功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谥法云:
刚彊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
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
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
清白守节曰贞——行清白,执志固。
大虑克就曰贞——能大虑非正而何。
不隐无屈曰贞——坦然无私。
丞相故安侯臣嘉,两袖清风,不受私贿,刚直不屈,为国柱石;
为相八载,使民得安乐、使吏治清明,使忠直得用,使奸佞得诛。
朝臣百官共议,皆与:谥丞相故安侯臣嘉,曰:贞武。
天子垂泪长叹,谓百官:失故安贞武侯,乃宗庙失柱石、社稷失栋梁;
天下失贤相,朕,亦痛失肱股、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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