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梅花寺。</p>

辰时，枝头浸着寒霜，旭日刚刚探出半个尖尖，一钩朦胧浅薄弯月尚在天边。</p>

不时有灰头红胸脯的鸟儿三三两两在空中滑行啼叫，偶尔落在枝头，褐色的小爪子紧紧抓着枝干，尖尖的鸟喙一张一合，秋冬交接的天气中透着一股严寒，鸟儿的翅膀轻微抖动着，褐色的爪子时紧时松。</p>

“当——”</p>

庄严悠扬的钟声响彻古刹里的每个角落，浑厚的梵音交织着虔诚的信仰，正在诵经的黄依僧袍的小和尚们缓缓睁开了眸子。</p>

清休手上转动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密如鸦羽的睫毛上下忽闪了一下，嘴里一直念着的经文也停下来，第一缕晨光照进大堂，不偏不倚打在他的红衣袈裟上。</p>

清休额头清朗，眸子里干干净净，充斥着佛家人独有的善对，明智，高尚与哀悯，</p>

低眉敛目，双手合十，面容安详平和。</p>

上完早课的小和尚们和清休法师打了招呼，安安静静踩着缓慢的步子走出大殿，纷纷走向素食堂。</p>

清休也慢慢起身，将自己从烦扰混杂的思绪中抽身，深深看了那菩萨一眼。</p>

庄严肃穆的菩萨像一手拈着一只瓷瓶，一手拿着一只柳枝，慈眉善目，宁静安详。</p>

清休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p>

还是忘不了他。</p>

他奉为圭臬的经文，他烂熟于心的经辞条目，甚至不能帮他把那个人忘了。</p>

清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p>

他的印象里，一直有一个笑的轻狂嚣张，桀骜不驯的少年郎。</p>

待人走干净了，清休将佛珠缠回手腕上，刚刚好好缠了四圈。</p>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淡紫黑色的佛珠衬托下显得更为白皙，火红的袈裟被佛珠沾染上了些淡淡的檀香。</p>

刚踏出大殿，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妇人的呜咽。</p>

他脚步一顿，干净的瞳眸里挂上哀悯。</p>

从庙前过来的住持手持一根长长的佛杖，浅蓝色的僧衣沐浴在熹微的日光里，脸带忧虑。</p>

清休不着痕迹的移动脚步，想避免与他碰面，奈何住持看着了他，却迈着步子向他走来。</p>

眼看躲不过，清休抬起眸子，声线平静：“慧空长老。”</p>

慧空抿着嘴看着他，眉头拧成了麻花。</p>

清休没有慧空年纪大，在慧空已然须发皓然的时候，清休还神清骨秀，翩翩年少。</p>

慧空忍不住偏头望了望庙前那阵阵哭声传来的地方，回过头又忍不住和清休叨叨：“哎呀，清休啊，听说了吗，梅花寺下的镇子里又没了个小孩儿……”</p>

清休淡淡点一点头，目光落在慧空的鼻翼下，聚精会神的看慧空苍白的胡须随着嘴唇的张张合合上下抖动着。</p>

慧空气恼地杵了一下青石砖，干薄的皮肤已然松弛，道道岁月留下的沟壑，好似如何也填不平了。</p>

“……哎……”</p>

慧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却又忍不住继续道：“……你说说，究竟是谁能干出来这等血腥残暴的事儿？怎可视人命如草芥！”</p>

“……更何况还是垂髫稚子！”</p>

慧空和尚越说越来劲，将青石地砖捶的咚咚直响，垂下的白眉毛也随着他脸部的动作轻微摆动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