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护住了那双已经废掉的手，用手肘和膝盖在地面上爬行，那一天下了雪，血色却从牢狱一直延伸到了宫门。</p>

原本脏污的牢服被宫门的地磨破，他的膝盖和手肘被磨得已经能看见骨头。</p>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东西支撑他爬出来的。</p>

“求求您救救他……”有人背着他敲开了医家的门。</p>

医者开了门缝瞧了一眼，叹息地摇摇头：“没救了。”</p>

重伤又配上大雪，身体的底子早就被败光了。</p>

一家又一家……</p>

终于有人愿意救他。</p>

“底子可以补，筋骨可以续。”医者望了一眼病榻上的人：“但是真说写字和走路，还是难。”</p>

风又吹起来了。</p>

捡回来一条烂命的人连笔都拿不起，更不要说拿刻刀。</p>

长布束手，班长风两鬓花白，拖着一身残骨在医者门前跪了好几天。</p>

“您这是折煞我呦……”医者最后叹息着为他开了门。</p>

“我可以废，我的手不行。”老年的班长风盯着自己手上的白布：“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去做，您替我想想办法吧……”</p>

医者递给他一个红木盒子。</p>

“这里面的药能强筋健骨，你吃了，也许有转机。”纵使是名满数国的名医，在那一刻也只能叹息：“但是这东西是有毒的，你吃了以后……”</p>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咽下了这个丹药。</p>

拿着刀的手会抖，半夜会疼得想要一死了之，司马长风盯着地上打滚的虚影，咬着牙一把抹掉了自己的眼泪。</p>

他的力气越来越小，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那双浑浊的眼睛却越来越亮，直到他去世，那把刀落在了地上。</p>

“铛”的一声。</p>

好遗憾啊，没有刻完。</p>

血一股一股地往喉咙上涌，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在血涌出的时候，他伸手扫开了地上的茅草。</p>

指尖沾了血，写下了他一生。</p>

“吾年少多报国志，一腔热血孤勇，却终究自欺欺人，未能挽救王朝，最终手脚筋被断，狼狈出京城。”</p>

“风烛残年之际妄图传家父之意志，尽一生之见闻救百姓于水火，却无奈两鬓斑白，终不得完。”</p>

“如今细细回首，惊觉此生实乃可笑，纵使志向慷慨，一生却终无所成。恍觉后世知班长风三字，也得贻笑大方。”</p>

班长风三个字，也许真的是个笑话吧……</p>

“今生曾为万万人发声，已无悔矣，唯有一憾，终不得释怀。”</p>

“长安性急，不适补书续作，本不该收徒来误你名声，但每每见你，却又总觉望见年少自己。”</p>

“若有所愿，便不必犹豫，若有所想，便无惧无畏，你自多考量，勿要误了你这一生才华。”</p>

“为师困厄，无物遗你，唯留刻刀一支，木简一把。”</p>

“刻刀予你，木简寻一合适之人，望能传吾之志，聊补一生之憾。”</p>

“唯生切记三字，为苍生。”</p>

为苍生，为苍生……</p>

“长安，望长安。”</p>

长风起，长风散。</p>

司马长安觉得自己没有眼花，在师父散去的那一刻，他的幻影和他对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