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银行大楼塌了半拉，像个被啃烂的蛋糕，钢筋水泥的骨架支棱着，冒着黑烟。雷豹带着人，踩着滚烫的碎砖烂瓦，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那个被“破城槌”轰开的、通往地下的巨大破口前。</p>
一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铁锈和化学药剂味的阴冷气息，从黑黢黢的洞口里呼呼往外冒。像巨兽张开的、通往地狱的喉咙。</p>
“头儿，不对劲。”一个队员压低声音，手里的冲锋枪口警惕地指着洞口深处，“太静了。下面肯定有鬼。”</p>
雷豹脸上那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抽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不对劲。那个鬼子少佐临死前那抹狞笑和那个血淋淋的向下箭头，像毒刺一样扎在他脑子里。</p>
“照明弹。”雷豹的声音像块冰。</p>
嗤——！</p>
一颗惨白刺眼的照明弹被射进洞口，翻滚着坠落下去，瞬间驱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p>
光线下，洞口边缘裸露出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p>
那不是普通的砖石结构！洞口断裂处，赫然露出几根小孩胳膊粗、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螺纹钢筋！钢筋后面，是厚达半米、浇筑得异常坚实的钢筋混凝土层！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钢筋层后面，还隐约能看到一层密密麻麻、交织缠绕的铁丝网！网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蒺藜，在照明弹的光芒下闪着幽幽的蓝紫色电光火花！</p>
电网！而且是通了高压电的！</p>
照明弹继续坠落，光芒勉强照亮了洞口下方一小段空间。那是一条向下倾斜的、足有三米宽的混凝土通道！通道两侧墙壁光滑得能照人，没有任何掩体！通道尽头拐弯处，黑洞洞的，像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p>
“妈的！这他娘的是个乌龟壳！”一个队员忍不住骂出声。</p>
雷豹眼神更冷。这绝不是临时工事，是精心构筑、准备长期死守的地下堡垒！他打了个手势，两个队员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圆滚滚的玩意儿——强光震撼弹！</p>
拉环被拔掉，嗤嗤冒着白烟，被精准地顺着通道斜坡滚了下去，一直滚到拐角处。</p>
轰！轰！</p>
两声沉闷的爆响！刺眼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通道拐角！紧随其后的，是足以震碎耳膜的剧烈声波冲击！</p>
“上！”雷豹低吼，第一个端着冲锋枪，像猎豹一样猛地窜下斜坡！队员们紧随其后！</p>
刚冲过拐角，震撼弹的效果还没完全消散，通道前方猛地亮起一片刺眼的红光！</p>
哒哒哒哒哒哒——！！！</p>
狂暴的机枪扫射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瞬间填满了狭窄的空间！</p>
至少三挺隐藏式机枪，从通道前方和两侧墙壁突然冒出的射击孔里，疯狂地喷吐着火舌！交叉火力！毫无死角！子弹像泼水一样砸在光滑的混凝土墙壁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和跳弹！打在通道地面上，凿出一个个深坑！</p>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队员，身体猛地一僵，胸口瞬间爆开几朵血花！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p>
“隐蔽！找掩护！”雷豹厉吼，身体猛地扑向旁边墙壁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处！子弹擦着他的钢盔飞过，发出刺耳的尖啸！</p>
其他队员也拼命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掩体，紧贴着墙壁，子弹就在脚边、头顶嗖嗖乱飞！跳弹在通道里乱窜，发出啾啾的怪叫！又一个队员闷哼一声，大腿被跳弹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p>
“是迷宫机枪堡！”一个队员贴着墙根，对着雷豹嘶吼，声音被枪声盖过一半，“狗日的设计！火力点藏在墙里！打不到！”</p>
照明弹的光芒熄灭了。通道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机枪口喷射的火焰和曳光弹拉出的红线，在黑暗中疯狂地闪烁、跳动，编织着死亡的罗网。</p>
前进的路，被这钢铁和火药的绞肉机死死堵住！每往前一步，都是血肉铺路！</p>
城西，一处荒废的喇嘛庙后院。</p>
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几匹瘦骨嶙峋的蒙古马拴在残破的经幡柱下，不安地打着响鼻。</p>
巴图裹着厚厚的羊皮袄子，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靠在一堵断墙的阴影里，像块冰冷的石头。对面，站着个穿着伪蒙军骑兵军官制服的男人，同样裹得严实，脸上带着风霜和一种深深的疲惫。他是伪蒙骑兵第三团团长，格日勒图。</p>
两人中间的地上，扔着几个空了的酒囊，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马奶酒的酸味和紧张。</p>
“格日勒图兄弟，”巴图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耳语，却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沉浑，“眼下的局势，瞎子都看得清！救国军已经破城！鬼子大势已去！你看看城里，被鬼子飞机炸成了什么鬼样子？那是我们的家！我们的袍泽！我们的妇孺在被烈火吞噬！被鬼子当牲口一样驱使！”</p>
格日勒图低着头，脚下碾着一块冻硬的土坷垃，没吭声。但巴图看到他握着马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p>
“再看看鬼子怎么对我们的？”巴图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愤，“把我们蒙古的勇士当炮灰！挡在巷战的最前面！用我们的血，去填他们的战壕！我们蒙古的汉子，什么时候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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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日勒图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p>
“哈森王爷已经被我救出来了！”巴图抛出了最后的底牌，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王爷说了，只要拨乱反正，驱逐日寇，过往不究！你还是我们草原的雄鹰！你的骑兵团，还是我们蒙古的刀！”</p>
格日勒图猛地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复杂的光。挣扎，犹豫，还有一丝被压抑的渴望。</p>
远处城区的枪炮声和隐约的哭喊声，顺着寒风飘过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神经。</p>
良久。</p>
格日勒图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从怀里摸出半截皱巴巴的烟卷，就着巴图递过来的火折子点燃。劣质烟草辛辣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笼罩着他纠结的脸。</p>
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他此刻摇摆的心。</p>
终于，他抬起脚，把抽了一半的烟卷狠狠踩进雪地里，用力碾碎！仿佛碾碎了最后一丝犹豫。</p>
他抬起头，看着巴图，眼神变得决绝：“巴图兄弟！我格日勒图，还有我手底下三百多号蒙古汉子，不是孬种！这汉奸的皮，老子早他娘的穿够了！”</p>
“好！”巴图眼中爆出精光！</p>
“我的骑兵团现在被鬼子分派在西城几个路口布防，看押…看押他们抓来的平民…”格日勒图的声音带着屈辱，“午夜！等城头大钟敲响十二下！我在团部驻地——西城粮仓大院，举三堆火为号！火光一起，我立刻率部倒戈！打开西门！接应救国军进城！同时…尽最大努力…护住那些百姓！”</p>
“一言为定！”巴图伸出手。</p>
两只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在寒风和硝烟中，紧紧握在一起！冰冷，却传递着滚烫的信念和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