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韫枯坐半宿，实在睡不着。</p>

军营在山里，远离京都城，从太子府坐马车过去，少说也要一个时辰。</p>

她起来穿了身束手束脚的衣裤，带月见去马房牵马，骑马而去。</p>

到山脚下，恰好天亮。</p>

她和月见把马拴在大树下，步行上山。</p>

暑气还没上来，早晨的山里很安静，还能听到鸟叫声，空气也凉爽，但是走得久了，卫知韫还是出了身汗。</p>

这座山低矮，上去之后地势平坦，往前走有一个山坳，越过山坳才能到达对面的山脚，从山脚爬上去，再下去才是军营。</p>

先前萧鹤凌给她看过舆图，她知道的，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走。</p>

上了低矮的山顶，上面是松树林，一排一排的松树，葱茏而笔直。</p>

卫知韫忽然停下来，前面的松树下，拴着一匹汗血宝马，十分高大。</p>

汗血宝马旁边有一排石板，应当是平时用来休息的，这会儿萧鹤凌就坐在石板上，面对着长安，没有注意到她和月见。</p>

月见刚要出声，卫知韫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个人一起站在原地，不声不响。</p>

浓密的松树林遮挡了她们的身影，萧鹤凌又有心事，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们。</p>

而且她隐隐听到萧鹤凌在哭。</p>

微微的风把他们的声音吹过来。</p>

她听到长安说：“殿下是大英雄，英雄身边怎能只有一个女人？再说了殿下是太子，迟早要纳侧妃，太子妃心中应当早有准备的，殿下何必如此伤心？”</p>

“……是，她心中该早有准备！她总以为我会和明嫔之间有什么，不是她多想，的确是她敏锐了。只是太早被她看见，我很怕她难过。”</p>

“殿下对太子妃的感情，人人有目共睹。您为娶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冰天雪地里上战场杀敌，这片深情谁能给她？她已经是殿下的偏宠，若再要求独一无二，无非是痴人说梦。您是太子，身边迟早有许多女人。”</p>

萧鹤凌没有回答长安，只是站起来，发出隐忍的哭声。</p>

“依属下看，殿下还是继续待在军营一段时间再回太子府，那时候太子妃也接受这件事了。兴许她会因为害怕失去殿下您，不敢再追问这件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卫知韫从松树后面走出去。</p>

把自己暴露在萧鹤凌和长安的面前。</p>

长安还没注意到她，继续说道：“太子妃与明嫔是不一样的美人，殿下身为英雄，多喜欢几个美人天经地义。”</p>

刚说完，就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光影，长安转过头来看，大惊。</p>

萧鹤凌也看过来，他的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泪水，刚才的确是在痛哭。</p>

四目相对，却无言语。</p>

萧鹤凌似乎想要朝她走过来，但是才走两步，就彻底失去勇气，停在原地不动，只远远地看着她。</p>

卫知韫只觉得一颗心空得厉害。</p>

她都听到了。</p>

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p>

若是萧鹤凌有可以解释的，早就回太子府了，不会在这里徘徊犹豫不前。</p>

卫知韫转身下山。</p>

这一刻，她有种命运齿轮不断转动、人力无法撼动的无力感。</p>

前世，萧鹤凌与林若芙之间就是夫妻，哪怕林若芙已经是他父皇的妃子，萧鹤凌也把人强求到自己的府中，后来更是册封为皇后，六宫无妃，只有皇后一人。</p>

皇后不能诞育子嗣，群臣进谏，萧鹤凌也不为所动，依旧专宠林若芙，眼睛里没有别的女人。</p>

重来一世，他还是和林若芙产生纠葛。</p>

要她，也要林若芙。</p>

这就是萧鹤凌的想法，长安也觉得正常，甚至支持他家主子。</p>

这个世道，是男人说了算。</p>

女人不过是附属品，男人身边多几个附属品，有什么要紧？被偏爱的人就该感到庆幸。</p>

“小姐，我们回家吧。”月见泣不成声，几乎走不动路，她便扑在一棵大树上，放声大哭起来。</p>

她说的“回家”，是卫府，是竹轩，不是太子府。</p>

卫知韫停下脚步，她抹了抹脸，没有眼泪，好像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种很强烈的宿命感。</p>

心里很空，好像一场海啸过去，她只留下躯壳，什么也没剩下。</p>

周边没有石墩，泥土地面上铺了厚厚的松针，她坐下来，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p>

有细微的风吹过。</p>

暑气慢慢蒸腾上来。</p>

卫知韫却没觉得热。</p>

“小姐地上凉，奴婢扶您回去。”月见哭到半途，看见卫知韫坐在地上，想着小姐比她更伤心，遂停止哭泣，上前搀扶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