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二天,晚上6：20，项景开车从家里前往医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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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预约在晚上，新年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白天没有办法抽出时间去B区。即便有时间,白天也不是一个最优选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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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人太多了,人多，意味着风险也会增多。但晚上也并不是全无风险，夜里的B区非常不安宁，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酒鬼,车子开过去,只是一条商业街，就不下两伙人在打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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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的什么也不知道,你推过来,我推过去,人越来越多，呼朋唤友,气势汹汹地要决一死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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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景停下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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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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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这条街开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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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个城市人人噤若寒蝉的存在,但龙游浅滩，容易遭虾戏。虾不长眼,不自量力，遇见什么都敢往上面凑热闹。他不想在这种地方现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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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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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7:00,绕了大概三五条环形路之后,项景终于抵达了城景医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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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地库里面,还没有熄火，他也还没有下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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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景掏出终端发了一条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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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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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电梯内装有监控，一般情况下,等他抵达之后，雷领先会直接关掉监控器，到地库来接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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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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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端很快传回了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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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编码——他从来没有存过雷领先的名字进手机通讯录，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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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不开身，您直接到手术室吧，我马上就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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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景将信息弹窗关掉，终端放进上衣口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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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熄火，他解开安全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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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之后，他顿住了，紧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重新拿出终端，翻开收件箱，点进刚才过的那一条信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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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不开身，您直接到手术室吧，我马上就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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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领先从来没有抽不开身过，他很少有排满的手术安排，更甚至于，他非常的清闲，这家医院的医生里面就属他最清闲，无论什么时候找，随叫随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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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太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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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领先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自己忙。即使真的忙，遇见他，也不应该忙。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怕他怕得要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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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景看着屏幕上的信息陷入了沉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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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伸出手指，滑动到联系人的那一栏。快捷拨打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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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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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接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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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打了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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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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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接听，但这一次传回来一条短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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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抽不开身，您先上来吧，等我做完这一台手术立刻来找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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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景回复过去一条短信——“三分钟之内还不下楼，你就死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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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短信如果是朋友之间发，会充满玩笑的意味，但他们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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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朋友，他也从来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至少雷领先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完全能够意识到这一条短信的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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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性命真的有可能维系在这三分钟的时间之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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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一串数字和字母构成的发件人不知死活地彻底销声匿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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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五分钟，没有任何回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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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景重新系上安全带，脚踩上油门，车子很快从地库冲了出去，从小道汇入大道，撒开脚丫子在暮色之中疯狂奔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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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陷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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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的世界，有一些足够厉害的且不怕死的黑客可以绑架终端——如果被政府抓到，他们会被判非法窃取信息罪，但这里已经是一座监狱，犯罪在这里才是日常，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怕死，什么都可以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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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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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领先没有办法露面，他的终端到了另一个人手里，那个人通过雷领先的终端跟他联系，他在催他上楼？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手术室里等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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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雷领先的联系一贯很小心，雷领先不可能主动告诉任何人他的秘密——除非他不想活了，是哪里出了问题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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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事件吗？不，不太可能。他走得很及时，应急管理中心的人没有看到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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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景在脑海中回忆起自己跟雷领先联系的所有细节，几乎所有地方都没有问题，但仔细一想，又所有地方都可以出现纰漏——人就是最大的纰漏。这个岛上的人太多了，岛府的人，罪犯，只要行动，就不可能完全的悄无声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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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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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领先被劫持了，他有可能告诉了那个人自己的秘密——一个满脑子都是钱的人不值得信赖，但他不会为了钱出卖他，雷领先知道他的手段，他如果背叛了他，他绝对不会放过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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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持他的人也许表达了更高更紧迫的死亡威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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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无法解释现在的发生的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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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着急催促他去手术室……他是为了抓他的现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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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亲眼看到他的秘密。或者，录下来他的秘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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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株待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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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面很可能有电子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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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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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府的人？海恩科技的人？这个岛上的罪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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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可能是海恩科技，他的存在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想要他下台，他们一直在找他的把柄，现在他们找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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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的人生就彻底毁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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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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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奔驰的轿车猝不及防往左边扭了一下，擦着在道路左侧尽忠职守的白漆红绿灯柱而过，留下了灰白色的几条长短不均的划痕后，“嘭”地一声撞在了绿化带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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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得不是很严重，因为在轿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控”的时候，车子就已经开始减速，刹车踩得及时，车头只是被撞凹进去了一点，车子耸了一下，跟个煮沸之后在锅里跳动的水泡一样，很快平息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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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经是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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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现在是红灯，所有在这辆轿车之后的车子都安静地等待着半空中宛如长臂横支出来的红绿灯柱端头的显示器上的数字一秒一秒下调，在他们之中，有一些好事的车主伸出了脑袋，幸灾乐祸地对这辆轿车吹起了口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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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完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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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主似乎没有听到，因为他并没有从车里面探出头来回应什么，车子就这样停着，暂时不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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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悬浮执法车将探照大灯对准了他，夜色降临，被淡黄色的灯光照亮的这一辆歪在绿化带的车成了唯一瞩目的明星，车主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在走红毯，挨着时间等压轴位置，迟迟不肯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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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区不允许开枪，不允许违反交通秩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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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A区的两条红线，违反交通秩序的人一旦被执法警抓到，甚至可能被直接击毙。后者听上去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但大家都不是因为遵纪守法而来到的这里，他们无视一切社会规章，追车，撞车，赛车，酒驾，要不是有红绿灯，有执法警，这座城市的交通将被他们搞得一塌糊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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