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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驰放下仪器，打开门锁，拉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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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站在大门口最前面的位置，他身后是一辆担架车，车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身高不算高——担架车不算长，他的脚还没有支出担架车，他的手断了，右手，下半截的手臂像棉花娃娃一样没有力气的悬在关节上，他右边额头上流着血，一个凹进去的洞，眼睛微微闭着，但是没有闭全，嘴巴在往外吐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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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救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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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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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半身全是血，胸口，手掌，脖子，血液喷溅的痕迹很乱，很难鉴定出是他流的，还是参杂了别的什么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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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驰大拉开门，侧身让过，柳锐在前面拉着担架车，后面还跟了有一个护士，两人将病人往里送好，一人去抬他的两肩，一人去抬他的后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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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护士选任的第一个标准是医学背景，第一个标准是体型，不能太过瘦弱。尤其是一楼的护士，因为大部分来诊治的人体型都不算小，他们要给病人翻身，抬起抱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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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不算高，但他很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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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脂肪很多，脸上都是横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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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也很粗，一个人抱不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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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货物，不能没轻没重。他受着伤。在抬下来的时候，还要防止造成一次伤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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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使出了吃奶的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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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驰上前帮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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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医院的前搬运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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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于人体搬运很有心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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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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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的目光渐渐由感激变成了震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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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见章驰一个人将这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抬到手术台上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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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的一条手断了，另一条手还很灵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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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认为这个看起来很瘦削的女人可以抱得动他，他升到半空的时候格外害怕，他伸出左手楼住了她的脖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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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非常害怕，扣得很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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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驰感觉到脖子痛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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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人放下，迅速把他缠着自己的手臂从肩膀上绕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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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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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抬头向门口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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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琳娜进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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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主刀医生。一般这个时候进来的都是主刀医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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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加快章驰的学习速率，雷领先特批章驰在手术时观摩，无论是谁做手术，她总是安静地站在一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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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琳娜跟章驰打了一声招呼，紧接着开始安排起柳锐和另一个护士的工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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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翻箱倒柜，萨琳娜戴上手套，章驰无声地把门关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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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萨琳娜皱了一下眉头：“检验报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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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回过头，略有一些局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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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琳娜：“他没过检测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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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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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琳娜：“报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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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还没有出来……检测仪报告要出30分钟，他等不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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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进手术室的病人都要过一道污染检测仪，跟章驰在改造营医院见过的一样，用于检测病人是否具有传染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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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改造营的检测仪很先进，非常先进——从这些医生们口中得知，从启动到检测完毕只需要5分钟不到，是市面上最先进的污染检测仪，造价高达3000万原币一台，官方从母国买的。只有官方才花得起这个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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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医院用的检测仪没有那么先进，不算差，但没有那么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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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报告的时间要长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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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是争分夺秒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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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血污染是非常小的概率，小到比买彩票中头等奖更加稀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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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医生护士动了恻隐之心，会直接将病人带进手术室进行手术。通常情况下，这都没有问题，99%都没有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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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萨琳娜是个上了年纪的医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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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纪的医生，见识过的市面比较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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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总是很容易记住那些非常规事件，然后竭力规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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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琳娜脸色铁青：“每个规矩背后都是人命。你在帝国医学院没学过阿希姆守则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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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希姆应该是某个医学泰斗，或者开山立派的大人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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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驰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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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面色一紧：“对不起……”他拿着手术托盘进退两难，硬着头皮问，“那……现在要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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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琳娜：“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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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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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床上躺着的那位还在支吾。他大概没想到医院是个这样“草菅人命”的地方，气得鼻孔翕张，唯一完好的左手抬起来指了指萨琳娜的鼻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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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想骂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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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喊：“救……救……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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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琳娜没有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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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经常跟死神赛跑的人，面对生死时总是这样的处变不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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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滑到了鬓角，流入了他乱糟糟的头发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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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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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漫长，很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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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应该很漫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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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又将目光投向了柳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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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锐躲开了他的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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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刀医生是手术室内唯一的话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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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把控手术安全和有序性的必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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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章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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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驰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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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十分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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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也跟着去看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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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只看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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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门是关着的，吼声非常大，以至于在手术室内也听得一清一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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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号病人，中等污染，谁收治的92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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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号在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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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他妈收治的92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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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了！检测仪红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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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越来越近，他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话，紧接着是“梆”“梆”的敲门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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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间一间在砸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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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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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砸到了201室的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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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响，像在地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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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内所有人都在看向了那台空着的担架车上挂着的一张登记卡，白色的底卡，红色的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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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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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驰忽然觉得脖子有一点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