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我跟葛瑞克交谈了一番，在湖区也看了一下。”无名说，“简单来说，无论是满月，还是涅斐丽，都默许了这些事情。因为确实很赚钱。至于代价……这一路，我们看到的死者，也不过几十个人，还不如战争时期一个骑士屠村死得多。诞生的婴儿断了手指，但过去甚至没有诞生的婴儿。”

无名看向帕奇：“蕾娜菈和涅斐丽都是经历过残酷战场的人，比起过去的战争，人们只是被迫玩命工作，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能让国家快速复兴。我也不觉得严重，你看出来了吧，我杀布莱尼斯，不是因为正义，其实只是……一种商战而已。”

帕奇点点头：“你真正正义的时候，嘴上喊的是赚钱。”

“我要赚卢恩。”无名说，“当商人，就是为了赚卢恩。”

“我不记得你是这么无聊的人。”帕奇说，“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以前我问过你一次，你没回答，该说了吧。”

无名有些犹豫：“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不会这么卖力地赚卢恩。”帕奇说。

无名若有所思地呢喃：

“火是会熄灭的，为了延续火焰，就只能不断地往火里填柴。卢恩就是柴，是燃起火焰必不可少的东西。”

“但火焰最终还是会熄灭的，不如说，火生来就逃不过熄灭的命运。”帕奇说。

“所以我在寻找，可以超脱这命运的办法。”无名说，“创造新的火焰、减少对光与热的消耗……各种方法，前人都试过了，也都失败了。再繁华的时代，再伟大的王朝，也会有黯淡落幕，最后退场的时候。”

无名抬头看了一眼那黄金树：

“就像这颗巨树一样。”

“你想出来的办法是什么？”帕奇问。

“我的老师你知道吗，教我咒术的那位。”无名说，“她的母亲，那位老魔女，曾经试图创造新的火焰，但却失败，变成了混沌的苗床，恶魔的始祖。憧憬火焰，畏惧火焰，构成了火焰咒术的核心。但我想……老魔女或许没有错，或者说，她的方向没有错，她只是……失败了。”

帕奇眯起眼：

“你也要创造火焰？”

“我想成为太阳。”无名说，“交界地也有太阳，但太黯淡、太渺小了。我想或许积攒更多的卢恩，太阳可以归来。”

帕奇说：“制造太阳，一个不慎，就是灭顶之灾啊。”

“但那就是太阳，你也说过，人们会为了温暖而接近太阳，但如果靠得太近，太阳就会烧毁他们的翅膀，落海而亡。”

帕奇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

“这不是你的想法，至少不是一开始的想法。你是在龙飨教堂才发现的太阳，而在此之前，你就已经在做商人了。”

“我说过了，我还没想明白我要怎么做，制造太阳，也只是这个过程中形成的思考。”

“但是这怎么可能，你没有什么原因，就拼了命地想搞卢恩？”帕奇说，“不要告诉我，只是因为你饿了，但又不想杀人夺宝。”

“为了延续时代的形成，延续火焰，人们选择了投入柴薪维持火焰、选择了躲进画中降低消耗、选择了拥抱黑暗不再依赖火焰、选择自造火焰。”无名说，

“我不选择黑暗，因为我见过火之时代，见过昌盛的世界，见过幸福的人们。哪怕拥有火光的时间只是短暂的，丰饶的时代转眼即逝，我也想看到那火光。”

无名笑笑：“所以我说，蒙葛特跟我很像，他只是没有我那么幸运，也没有我的天分。”

无名继续说：“围绕着火，各种方案都被想了出来，但有一种，似乎还没有试过。”

“什么？”帕奇听得出神，想看看无名到底要做什么。

“那就是让火燃烧地更加旺盛。”无名说，“让火焰前所未有的燃烧，前所未有的猛烈。既然美好的转瞬即逝，那就让它消逝地更快。”

帕奇脖子一缩，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是什么方法？因为早晚要死，不如早点死？”

“不，燃烧是为了更好的燃烧，猛烈的燃烧是为了更猛烈的燃烧。”无名说，“老魔女的火焰可以熔化一切，烧毁岩石与巨树。而当她将温度进一步提高时，产生了异常现象——火焰开始自行增长与暴走。”

帕奇说：“然后她约束不住那种力量，曾经的王魂持有者变成了混沌的温床，最终被你斩杀吞噬——行了，不用讲了，我已经品鉴得够多的了。你死后遍地都是你的传说，虽然很快也就被遗忘了，大家不愿意相信救世主是一个卑微的矮人。”

无名说：“老魔女无法承受火焰，但我想，或许我可以承受住……或许当火焰旺盛到某种程度，抵达某个节点，事情便会迎来转机。”

无名说：“听起来，是不是和布莱尼斯干的事情有点像？他说在帮我，其实没说错，他的做法，与我的想法确实不谋而合。只是……这毕竟是前人未走过的道路，我的前方没有引导，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一旦失败，这会让所有人走向灭顶之灾。而我并没有信心能成功。”

无名看着自己的手：

“布莱尼斯做的事，跟我想做的事情比起来，只能算温和。让世界慢慢腐烂，和让世界如同烟花一样爆炸，我会选择后者。但是……”

“但是太多人会变得痛苦，你依然在犹豫对吧。”帕奇听明白了，“布莱尼斯做的事情，就是一种映射，或者说警醒。”

帕奇说：“这不就是老魔女的路线，她也失败了，为什么要说前人没试过。”

“老魔女是依靠提高火焰的烈度。我准备依靠规模来实现。”无名说，“当初老魔女手里的火焰不够多，她只能这样做。她失败了，但我们不知道，如果把所有的火焰都投入进去，事态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一样很容易失控。”帕奇断言，“你的方法，我明白告诉你，确实可行，但也凶险。世界的一切会被以最快的速度榨出，但也会时刻在毁灭的边缘。”

“但我不想放弃，我不会放弃。”无名说，“我已经见证过其他选择的结局。想像一下，如果这个世界的力量也被缓缓耗尽，一切方法都被证明不可行，我们便再也无力回天了。”

无名两手缓缓攥紧，握成拳头：“为此，需要赚取足够的卢恩……”

“溺水的人，越是这样紧紧抓住机会，越可能会导致自己和其他人一起落入深渊。”帕奇说。

“我也放手过，但深渊还是来了。”无名敲敲自己胸口。

帕奇看着无名，他是来劝说无名的，想让无名不要那么紧张。可是这一番交谈下来，帕奇更紧张了。

他本来害怕的是无名现在变成了一个炸弹，没想到是个身上着火的人在研制一个炸弹。

“我……”帕奇欲言又止。

“嗯？”无名看向他。

帕奇害怕，有心直接跟无名辞职，但太害怕了，又不敢说。他想起塔妮丝给他的提醒，不敢再刺激无名了。

无名看帕奇的神色，笑笑：

“我知道，我很矛盾是吧。为了延续世界，却要把世界推向毁灭的边缘。为了不让人那么痛苦，却要让他们现在更痛苦。为了未来那虚无缥缈的最大多数人的幸福，却要现在的很多个体做出牺牲。

“所以我说，我还没有想好。我眼中没有引导，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不想看人痛苦，但又为那显而易见的衰退未来而焦虑。不敢抓那么紧，又害怕一松手，一切转瞬逝去。”

“这时候，也会有点羡慕那些能看到引导的人。就像曾经巡礼的我一样，可以无所畏惧地走在自以为光明的道路上。”无名敲敲脑壳，

“不过我虽然没有引导。但我确实有个模糊的感觉，有一点我觉得是不会错的——那就是多搞点卢恩。”

帕奇摸摸光头：

“我看你确实是太紧张了，这样吧，出去溜达溜达，放松一下。”

“不行。”无名说，“跟你说这些，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时间。我要想办法，解决环伺亚坛的那些零散商人。他们肯定会延续布莱尼斯的策略，跟我不断竞争。该怎么办……要不都杀了……”

帕奇脑门跳起青筋：

“还是放松一下吧，你的思维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哎呀，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无名有些不耐烦了。

看无名依旧不为所动，帕奇头疼一会儿，说道：

“这样吧，你出去多活动活动，晒晒太阳。我告诉你，怎么解决那些商人的问题。”

“你有办法？”无名看过去。

“那些商人只是一群利用人心，也被人心裹挟的人而已。”帕奇敲敲光亮的脑门，“我们的脑袋可比他们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