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粪者只觉得脑子昏沉。
似乎严重的伤势模糊了眼睛,也让大脑变得更加迟钝。
隐约恍惚中,他记起了那连绵不绝的剑光。
“我……输了……”
“显然是这样的。”熟悉的声音在同样翁鸣的耳边响起,“我不救你,你大概就出不来了。”
“为什么……”食粪者想起那海浪一般的诅咒之血,仿佛比自身的亵渎诅咒更为强盛一般。
“为什么他可以胜过我……”食粪者虚弱地呢喃。
“因为爱。”那声音回应他,“人们会为了所爱之人,爆发出更胜平常的潜力。现在你明白了吧,爱是很重要的。”
“爱……”
食粪者想起了那个粉碎的女人,那恶兆妖鬼确实是在女人死去后,才变得格外疯狂恐怖。
食粪者耳边的声音愈发缥缈,他的意识正在愈发模糊:
“你其实也渴望着爱不是吗,虽然报复着全世界,究其原因,你憎恨这个世界,还是因为你渴望着爱。比起被爱,爱他人会有更强大的力量,有了这份感情,无论什么困难都能跨越过去。”
声音顿了一下,继续说:
“其实你那么想成为恶兆,也是因为你可怜恶兆,那正是爱的体现,你爱着恶兆。”
食粪者呢喃:
“爱……是什么?”
“这便是你的悲哀了,你没有被爱过,也就不知道如何去爱。黄金律法造出了你这样的怪物,最终也反噬了它自身。”
“告诉我,什么……是爱。”食粪者奋力挣扎着,伸出手,抓住身旁人的衣角,抓住引导。
“你想知道什么是爱?”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愉悦,
“很好,我就教给你,那是无时无刻不充斥在你体内的东西,它永远拥有着存在感,永远让你体会到,你被注视着,那便是爱,是你所欠缺的东西。让我给予你吧——我曾经感受过、现在依然在感受的东西。”
食粪者感受自己的手掌被托了起来,指尖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不亚于被蒙葛特的咒剑刺穿,更甚于被诅咒的温床侵蚀。
一种灼热的液体流进他体内,虽然意识模糊,却能清晰意识到,那是极为玷污的东西——令他兴奋欣喜的某种东西。
食粪者一边惨叫,一边狂笑。
“你果然很有资质,能接受诅咒之血的人,并不多。”
食粪者感受着那种无处不在的力量充盈在全身,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充实,从未如此觉得自己像一个恶兆,仿佛体内流淌着恶兆的血液一样——就像那恶兆妖鬼一样。
食粪者呢喃:“这就是爱吗……”
“是的,这就是爱。不过……呵呵,虽然你缺爱,但卢恩也不太够就是了。你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还欠缺一些力量。去鲜血王朝吧,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拒绝加入,但现在你体验到了。”
“体验到了?”
“爱,只有血王朝才拥有爱,只有那里能满足你的心灵,以及你的需要。”那声音说,“你去过圣树,对吧?”
食粪者下意识点点头。
“去圣树前,必经过奠仪镇。你拥有着赐福的眷顾,想必也可以在赐福间移动——去奠仪镇吧,那里的外面有座传送门。”
食粪者问:“那里有爱吗?”
“那里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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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葛特看着伸到眼前的铲子,愣住了。
铲子是熟悉的铲子,声音是熟悉的声音。
蒙葛特瞥过头,看到那金发的姑娘正站在自己身侧,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自己,似乎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金发女孩一手叉腰,腰后一对缩小的石翼还挂在那里。
注意到蒙葛特那专注的眼神,兰斯桑克斯脸有些红,她撇过头,找无名转移话题:
“你确实来晚啦,蒙葛特已经把食粪者干掉了。你是没看到,他大显神威呢,突然就变得超厉害,还用了我教他的龙雷。”
兰斯桑克斯突然狐疑地看着蒙葛特:“你不会一直在藏着掖着吧?有这本事不使出来,差点害我死掉诶!”
蒙葛特凝视着兰斯桑克斯的脸庞,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庞。
“这是梦吗?”他呢喃道。
“什么梦。”兰斯桑克斯小手一拍,打得蒙葛特手背一痛,“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蒙葛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又看看兰斯桑克斯。
最后他看向无名:
“你能看到他吗?”
无名也狐疑地看向蒙葛特:
“为什么不能看到兰斯,她又没用隐身魔法,你怎么了?”
听到无名这么说,蒙葛特仔细看着兰斯桑克斯,拨拉着她的身子,检查着她身体上下。
兰斯桑克斯的后腰,原本生出两对石翼的地方,此时只有一对石翼,在下方靠近盆骨的位置。上方则侵侵染出一片骇人伤口,在腰两侧帖上厚实染血的纱布。
“你是真实的……”蒙葛特触碰着兰斯的身体,“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兰斯桑克斯挠挠头:
“很简单啊……他打歪了。”
“打歪了?”蒙葛特和兰斯桑克斯三眼对视,一个比一个疑惑。
“对啊。”兰斯桑克斯比划着,“我翅膀炸掉的时候被崩飞了,没被后续攻击波及到啊。”
蒙葛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看到了兰斯桑克斯的尸骸,这和她说得对不上。
但蒙葛特没有了调查凶手时那刨根问底的想法了,他不想再理清原因,只是默默看着兰斯桑克斯,握住她的手,仿佛捧着一个易碎的梦。
他不刨根问底,有刨根问底的人。无名看着满地昏黄的诅咒:
“这是食粪者弄出来的?”
无名看着重伤的蒙葛特和兰斯桑克斯,叹了口气:
“我还真是培养出个了不得的怪物啊……”
无名取出圆盘,看到帕奇发给他的,赶路时没空看的消息。
“梵雷还被食粪者用分身救了?”无名诧异,“这家伙还真有闲心啊。”
蒙葛特想了想:“恐怕……是我大意了。他最后或许没有晕,又或者晕了但依然能释放分身,再拉来梵雷,又将他救了。”
蒙葛特说:“以后要小心了,他是深受赐福眷顾的褪色者,一定会复活。”
“这倒是不用担心。”无名说,“对我们来说,难的是锁定敌人,而非找到敌人。当我们确定了敌人是食粪者和血王朝,那么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
无名想到自己遇到的种种麻烦事,又想到这都是梵雷所为,脑门里迸出几颗火星:
“他们跑不掉的,只要还在亚坛,我就再把他们揪出来。”
当无名带着重伤的蒙葛特和兰斯桑克斯回到商队,让瑟睿重新报告梵雷和食粪者位置时,发现两人都不在亚坛。
无名看着遍地伤员,便让伤员先去疗伤,自己则通知瑟睿,多分身几片,部署到湖区、宁姆格福以及盖立德的所有鸟瞰镜旁。
还有鸟瞰镜覆盖不到的盲区,便让艾蕾教堂基地的工厂暂缓新青铜蛇的建造计划,又制造了几面巨型鸟瞰镜,把所有盲区都部署上。
当一切都布置完毕,没两天,就把梵雷揪出来了。
找到梵雷的时候,他正躲在盖立德,距离王城最远的地方。
可惜盖立德人迹罕至,而且经常密布浓云遮蔽鸟瞰镜,但虫迹却密布,一旦有什么人类生活的痕迹,立刻便可以被虫子发现。
梵雷便是被腐败眷属发现了。
虫子们考虑到已经和无名合作,便将这消息告诉给了无名。
无名再次亲自出马,把梵雷直接抓获。
这次,无名直接让瑟睿用护罩把梵雷裹了起来,彻底杜绝他逃脱或者被人救走的可能性。
食粪者则始终不见踪影。
这一点无名倒是不担心,抓到了梵雷,自然有办法。
无名这次把梵雷倒吊了起来,恶狠狠地拷问:
“你把食粪者藏哪了?”
“不知道。”梵雷说。
“好,硬。”无名也不急,把火山的刑具弄过来几套,让塔妮丝亲自上阵,由帕奇和熔炉骑士压阵,先去去梵雷的硬气。
等把梵雷安排的明明白白,无名便暂时回商队前线,解决一番伤员的问题。
因为他接到了瑟睿的消息——蒙葛特要离开了。
经过数日的治疗和调养,无论是那些被食粪者砍断了腿的黄金之民,还是被食粪者重伤的蒙葛特和兰斯桑克斯,此时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调香师只会愈合伤口,不会接断腿,这方面便日后去请葛瑞克帮忙,彻底治好这些人。
兰斯桑克斯则没有完全恢复,她永远失去了一对翅膀,可以预想到,就连葛瑞克也无法处理古龙的接肢,也找不到合适肢体。
“算啦,反正我还有一对。”兰斯桑克斯倒是很乐观。
蒙葛特带着兰斯桑克斯准备离开,就看到无名过来。
“不继续养养了?”无名问。
“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蒙葛特说,“这次的事情,你的责任不小。”
无名点头:“我知道,梵雷已经被抓住了,我会找到食粪者,把他交给你的。”
蒙葛特说:“放心,我不会这么对父王报告。”
“转性了啊你。”无名说。
“食粪者……是黄金树下诞生的宿疾,这不怪你。”蒙葛特眼神有些黯淡,“那,再见了。”
无名说:“其实我跑过来,不只是为了送你一程——现在,我们能否商议一下,解除封印的问题了?”
蒙葛特沉默片刻,说道:
“再说吧。”
之后便带着兰斯桑克斯离开商队,前往黄金王朝的临时朝堂。
无名也只好放他们离开。
与蒙葛特一起陆续离开的,还有许多缺胳膊少腿的黄金之民。他们伤势已经稳定,准备等葛瑞克专家坐诊时再过来。
这一波伤员突然而紧急,就连海妲等女巫都上场,施展祷告进行治疗。如今伤员减少,海妲也准备离开治疗前线,返回囚车,继续给别人转化卢恩。
在回去之前,海妲先找到了无名,还带着尤拉一起。
“王,有个事情,请一定要听我说。”海妲依旧神色严肃。
无名此时也终于有时间听:
“什么事?”
尤拉走上前,捧着一个小盒。
小盒里面是一根精致的金针。
“纯净金针?”无名说。
“我现在感觉身体完全好了,身体舒畅许多,已经不需要它了。”尤拉开口,“或许是因为了解了心中的宿疾吧。”
“那是好事呀,恭喜。”无名收回金针,对尤拉道喜。
尤拉的龙脸看了一眼海妲: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好事,后来找海妲转化卢恩的时候聊起了这件事。她却变了脸色。”
海妲接过尤拉的话头:
“王,尤拉先生之前,体内寄宿着夏玻利利。”
“夏玻利利……是什么?”无名对这名字完全不熟。
海妲说:“如果说我是癫火教派的女巫的话,他的地位堪比大祭司大主教,甚至可以代行神的意志。”
尤拉说:“我听过他,据说夏玻利利就是癫火病的病原。”
“但你说寄宿……”无名说,“他会附身在别人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