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雲都被吸了進去,光線和色彩也被吸了進去。
所有人的哭聲與喜怒哀樂也都開始被吸入了那個無盡的漩渦,連耳邊的哭聲都開始變得羸弱。
凝禪猛地吐出一口血。
眩暈和失血過多後的冷遲來一步地襲擊了她的軀殼,在那一股強撐的精氣神過去後,來勢洶洶。
她終于做到了這一切,卻仿佛已經失去了踏入那個漩渦的力氣。
是的,她已經猜到,那一處漩渦,其實就是所謂的“門”。
天上的太陽被吞噬,兩個一左一右像是括號的月亮也沒入了“門”中,
天地失色。
凝禪再也撐不住身體,在那道聲音帶了些低沉的輕笑聲中,向後倒去。
“小姑娘,沒有人能威脅我。你成功了,卻見證不了你的成功,這又有什麽意義呢?還不如按我說的做,至少……不至于此。”
“你甘心倒在這裏嗎?一定很不甘心吧?但是你又有什麽辦法呢?你贏了我,但你卻輸了你本應能在這裏得到的一切。”
凝禪沒有任何反應,她平直地向後倒去。
卻被一雙手穩穩接住。
“天道”的聲音,從來都不只是說給凝禪一個人聽。
祂并不在乎被其他人也聽到。
虞別夜聽了個十全十,接住凝禪後,他近乎輕盈地将落座在地,将她扶靠在了自己懷中。
幾乎同時,他的周身都浮起了一層近乎虛幻的光。
生機不斷地從他的身上湧入凝禪的體內,靈息分明在倒卷入天上高懸的那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而虞別夜之所謂,卻好似在與這所謂的“天道”搶回這一線生的氣息。
但與此同時,他自己的軀殼卻好似在消解,直至他的手指都變得有些虛幻般的透明。
凝禪猛地從要墜入的深淵中醒了過來。
她倏而睜眼。
虞別夜如墨般的長發已經全都變成了雪色,原本就蒼白的肌膚此刻如琉璃白翡,他輕輕翕動眸子,看向虛空,露出了一個譏诮的笑。
“誰說的?”虞別夜勾唇:“你要天塌,我卻偏要她,得償所願。”
随着他的聲音,最後一道來自他身上的靈息也終于打入了凝禪的體內。
他的身影比此前更缥缈了一些,雪色的長發飛散開來,撲落地面,像是覆了一層晚秋的棠梨花。
凝禪怔然看着他,低聲道:“虞別夜。”
她有千言萬語在心頭,末了到嘴邊,卻竟然只剩下了他的名字。
“你為何要為我做到這一步?”凝禪終于道:“這裏不過是一方小世界,或許拿到那樣至關重要的東西後,這裏就會坍塌,我們大致都會神魂歸位,你又何必……”
“你也說了,是大致。”虞別夜道:“倘若沒有呢?倘若沒有的話,死的人,是不是就要換成是你。”
凝禪還想要說什麽,卻被虞別夜擡起手,按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之後所有的話語。
“人本就有一死。”虞別夜露出了一個凝禪從未見過的笑容:“能因你而死,我死得其所。”
他擡起手,撫上凝禪的頭,将她攔到自己懷裏,再輕輕親了一下她的發頂。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手指上的痕跡是什麽嗎?”
虞別夜輕聲道:“那是你的頭發纏繞在我的手指上,留下的痕跡。”
他邊說,邊将凝禪一把向着那個漩渦的方向推了出去。
漩渦的吸力太大,他這一掌又用了最後僅剩的靈息,凝禪猝不及防,便是再向着虞別夜的方向伸出手,也無濟于事。
世界在坍塌,原本光鮮的一切都在褪色風化,整個世界都像是要被迅速遺棄在背後的荒原。
長風吹過,虞別夜的身影像是一抔白沙般,變成了風裏缭繞的白色霧氣。
凝禪的目光開始變得渙散,謝柏舟和祝婉照還在苦苦支撐,然而凝禪一把掀翻了這一處世界的規則後,他們的命珠暗淡,顯然也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便要沉睡昏迷過去。
沒有人能反抗這樣的天象。
整個世界都像是要被徹底歸零,變成好似從未出現過的虛無。
但卻還有人沒有閉上雙眼,認命等待這樣如同天罰般的末日降臨。
是阮齡。
他手裏緊緊握着凝禪給他的劍,劍氣并不精純,只堪堪足夠将他周圍的那些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霧驅散看來。
他仰頭看着凝禪,在與她對視的剎那,拖着顫抖的哭腔,大聲道:“我會撐住的——”
“我要保護——”
後面的話語凝禪已經聽不清楚。
但她看到了他的口型。
他說,他要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和這個世界。
保護嗎……
彼時山雀小妖在自己面前揮劍嬉笑的樣子一閃而過,她的餘光看到謝柏舟和祝婉照已經終于體力不支地昏迷了過去。除了阮齡支撐的那一隅之外,世界已經全部褪色變成了黑白灰三色的濃墨。
然後,所有的一切驟然暗淡。
再倏而亮起。
光線有些刺眼。
像是沉睡了很久以後,猛地灑落在面上的劇烈熾熱陽光。
凝禪猛地睜開眼。
一片靜默。
凝禪環顧四周,只見自己浮空站在一片全然純白的空間之中,這裏空無一物,除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扇帶着把手的,真正意義上的、不知會通往何方的“門”。
凝禪沒有遲疑,擡手扭開門把手,提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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