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一更)
讓所有人都陷入癫狂的樂園之旅,終于告了一段落。
不少忙于工作或者上學的人錯過了這次直播,在萬界論壇裏哭天搶地,試圖套到點清晰的錄播視頻。
“萬界”的娛樂版塊,原本就很混亂的學院成員湊對模塊,此刻更是群魔亂舞了一片。
原本因為過于陰間的打扮被衆多顏狗pass的江陵,此刻成了全區新寵。
大家對萬黑叢中一點白的小笨蛋表示出了千分之一的憐憫,和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喜聞樂見。
江陵那個“我考不及格怪我嗎?”的聲嘶力竭,跟大姐大毫無波瀾的“是你腦子不好”的回答放在一起,成了新的江門聖典。
而“路老師”憑借着那張溫和又蠱惑的俊臉,以及別開生面的夕陽紅出場,愣是收獲了一堆濾鏡八百米的小粉絲。
粉絲們:我不管我不管!路老師就是最溫柔的!被同伴坑了當爹都還笑得那麽溫和呢!
想必以後本性暴露,會有不少人心碎太平洋。
至于邱長風更是憑借胯|下掏鐵錘的畫面,險些血洗了鬼畜區,多少人心碎太平洋,将這位“姐姐”恭恭敬敬供起來。
不過據說這位任性的黑|道大姐大,大長腿一邁,非常任性地把一幹小弟甩在了被警察包圍的現場,那畫面簡直不要太美。
由此延伸的還有對“邱秋”的讨論,不少人在猜測邱秋是什麽樣的小鳳凰,在這位“大姐大”的熏陶下,又是什麽性格。
但這些都是小事,始終飄在最上面的帖子,那是一個聲嘶力竭的嘶吼。
【卡修大佬啊!!我梁七呢!蛋孵出來了沒!讓我康康蛋啊!】
顏璐放學回家也聽到了這晴天霹靂的信息,但她的信息還沒給邱秋發完,轉頭就感覺一陣困意襲來。
“啪嗒!”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學姐在嗎?】的問話上。
小姑娘就已經沉入了夢鄉。
這次……又是過去。
【金光在寂暗的深夜綻開,一路沿着海水蔓延,将虛空中的直播都屏成一片白幕。
一道微粉的身影站在欄杆邊緣,他勾起嘴角,連眉眼間都帶着肆意和放松。
只有細細凝視那雙冰冷的金綠色眼眸,才能從中品出一絲痛苦。
那是打破自身奉為圭臬的規矩帶來的痛苦;是未完成師長所交托任務的痛苦;更是……求而不得、無法解脫、甚至親手去促成的瘋狂嫉恨!
‘不要将自身情感寄托在他人身上。’
‘那麽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流逝的生命力在簌簌脫落的鱗片堆中,逐漸凝成一顆溫潤如玉的蛋。
粉發青年望着那枚蛋,痛苦的眉眼又柔和了下來。
他在心底,用那無人知曉的古樸繁瑣的語言,唱起家鄉的歌謠。
這蛋裏有梁七的靈魂,并非繁衍之物,但已經足夠讓他感到欣喜。
這是不由他靈魂所克制,出于本能的欣喜。
靈蛇一族是那小世界出了名的癡情種,他們強大、并且沒有天敵。
從能獨立生存起,靈蛇就會離巢,四處游蕩,尋找命定的另一半。
只要找到,兩蛇就會攜手一生,矢志不渝,他們的下一代便由雙方的生命力凝聚而成,最多只有兩枚。
他們永遠鐘情,永遠熱愛,永遠為浪漫的赤忱付出一切。
這便是種族的延續。
得蓮不知道他的世界發生了什麽,他在蛋中聽着父母的溫暖的絮語,聽着比他早破殼幾年的姐姐的調侃。
“得蓮啊,以後要找條聰明的小蛇做伴侶,不能像你爸爸那麽蠢!
他竟然把你姐姐出生的蛋殼,藏了一大塊當作紀念,怪不得你姐姐沒吃飽!”
“我錯了,要不等得蓮破殼,悄悄分一點給阿梓?”
“哎呦,傻死你吧!”
“得蓮,快快破殼吧,這個世界上有你愛的一切。”
而在某一天,得蓮突然聽到了父母姐妹的另一番說辭。
“得蓮,去考慮星辰大海吧,不要拘泥于一蛇身上,你找什麽都行。”
“別尋命定了,孩子,我們愛你。”
“希望你永遠有人愛護,永遠無憂無慮,永遠不要被血脈束縛。”
姐姐沒有說話,她在唱歌,唱着那熟悉的歌謠。
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但不知為何,今天又回到了家人身旁。
他們的話語是那麽真摯,那麽深情,放棄刻在骨髓與血脈中的責任,只祈禱着自己的孩子,能做一個不被束縛的個體。
還未破殼的小蛇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它只是将虛弱的腦袋靠在蛋殼上,與親人交換了最後一個吻。
意識逐漸模糊,父母與姐姐的聲音逐漸遠去,只能聽見那刻在血脈中的歌謠,生生不息。
他破殼了,睜眼看到了瑰麗的世界,看到了一個冷漠無情,又渾身充滿安全感的男人。
男人手中拿着一根挂繩,上面的蛇形雕刻微微晃動,他看着小蛇,表情并沒有因為看到幼崽而柔和,只是說:“你叫得蓮。”
“以後,你就是我的學生了。”
事實證明,天性是人無法逃脫的囚籠。
他是世界上僅存的最後一條靈蛇。
他永遠渴望的,永遠也不會得到。
金光收斂,粉發青年的身軀微微顫抖,被打濕的襯衣下,隐約能看到淡色的鱗片在肌膚上翕動。
他像是一個狼狽又怯懦的灰姑娘,在鐘聲敲響時,落入冰冷又現實的海裏。】
顏璐最後看到的,是柔軟又浪漫的粉發在海水中沉浮,陷入脆弱中的青年,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像是回到了蛋裏。
他是那麽憂郁又美麗,像是一觸即碎的泡沫。
下沉……下沉……下沉……
直到另一團金光也砸進海裏,逐漸靠近了他。
“學姐,我沒看清那團金光是誰!還有還有,得蓮學長這種狀态真的沒問題嗎?”
杵在家門口,顏璐已經迫不及待将自己所做的夢,告訴終于願意上門跟她見面的邱秋。
小姑娘的發絲淩亂,眼眶還有些泛紅,她傷感地道:“我沒想到得蓮學長的家鄉,竟然是這樣子的呀……”
夢境總是離奇又古怪的,你可以在夢中成為自己,也可以成為他人,甚至可以成為上帝,俯瞰着一切發生。
顏璐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在夢境中窺見那麽多稀奇又複雜的場景,但她确實為靈蛇一族的滅絕感到難過。
更別說永遠也無法完成血脈延續的得蓮。
他時刻被天性與理智所撕扯,卻始終找不到“命定”來填補心中的空洞。
在顏璐面前,邱秋一手扶着門,像是在思考。
少女看起來比顏璐還矮幾分,堪堪一米五五的高度,米白色的齊肩短發、紅豆耳釘、一身黑色長袖看着口袋衆多的長裙、上別着一枚藍色徽章、蹬着同色皮靴,看着幹練又清爽。
不僅如此,還戴了一頂黑色紗質小禮帽。
顏璐呆呆地望着邱秋腦門兒上的劉海,總覺得那抹白與別的有點色差。
半晌,邱秋擡起頭,禮帽下露出一雙仿佛流淌着玉液瓊漿的金紅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