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安靜,死一般地安靜。
只能聽見海浪一下一下拍擊着船面的聲響。
站在頂樓的普通人們也鴉雀無聲。
險些被子彈射成馬蜂窩的玉衡隊員們,保持着一個滑稽的姿勢,釘在甲板上。
在衆目睽睽下,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槍往身後藏了藏,繼續擺出無辜的模樣。
玉衡恍恍惚惚地看着他:
“我記得你是那個中央異能學院的,叫什麽安安……”
“安十初。”少年微微欠身,深吸一口氣,似乎還有些不太好意思,“來自中央異能學院。”
直播間的人也被這一通騷操作給驚呆了。
【很喜歡大家的一句話:啊?】
【恍恍惚惚,怎麽又是學院的!!我的漂亮弟弟!】
【靠,這船上學院濃度有點高,突然就不是很擔心了。(安詳)】
【別半場開香槟,學院也沒法直接找到詭異本體,總不能直接導彈把船沉了吧?】
【烏鴉嘴,退!退!退!】
【哈哈哈草,玉衡姐姐的取名廢發揮穩定。】
【這弟弟武力max但超害羞?有點被萌到,捂鼻子。】
【我就想知道,咱校長是不是把全天下的美女美少年都收進學校了,一個個這麽強還這麽好看(嘴角流下羨慕的淚水)】
【沒有吧,粉玫瑰大美人兒不就是國外勢力的嗎?那張臉簡直絕了,整容都整不出來的水平】
【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也是學院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哪有這麽離譜的巧合。】
在溫海區的本體笑得在床上滾了兩圈,還真就是這麽離譜的巧合。
安十初這麽一出場,別的不說,記憶點拉滿,連帶着他的扮演點的漲幅都高了一截。
[果然沒人能拒絕反差萌,等安十遇出來,估計還能再吓上一波。]
這次的詭異難得那麽符合他的劇本。
楚在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加班加點,打算一口氣把所有觀衆的底褲都騙出來。
他提前在“萬界”論壇開了個娛樂版塊,其實也是打着這個主意。
衆所周知,一般直播帶來的收益只占50%,剩下的一半要看其他人自發的宣傳,而這宣傳的力度,大部分來自情緒程度。
用狗策劃不當人的話來解釋,那就是——
意難平是永遠的痛。
系統見楚在洲笑得一臉意味深長,忍不住抖了抖數據,将自己看的小黃車又藏了藏。
[但是玩家,你直接把“詛咒”透露給杜若雪,真的不擔心他陽奉陰違嗎?]
系統憂心忡忡:[如果她不幹怎麽辦?]
楚在洲理所當然地道:[她當然不會幹。]
“詛咒”是雙子賬號卡異能聯動的另一個效果。
弟弟的能力是治愈,治愈的傷卻會出現在哥哥身上。
而哥哥的能力恰巧是越傷越強。
這是一個逆天的連攜技,但有個非常大的缺點。
即,弟弟本身是毫無戰鬥能力的治療,哪怕他格鬥能力學得再好,上限也很低。
他本身受的傷、他的死亡,都會優先轉嫁到哥哥身上。
[一般人聽到詛咒,都會覺得是自己身上有詛咒,想要轉移給另一個人。]
楚在洲給自己磨了杯咖啡,吹吹上面的熱氣。
[被安十遇用軟肋威脅的杜若雪,若說原本還會投鼠忌器,聽到那通電話後,反倒不會乖乖聽話了。]
如果是安十遇強勢,能直接威脅到楚鷺,杜若雪自然會乖乖做事——但如果不是他呢?
楚在洲緩緩道:[你不覺得,杜若雪反手背刺了安十遇,找安十初投誠的概率更高嗎?]
[這樣她不僅自己出了氣,還給自己扯了個學院的大旗。]
[哪怕學院不會放過她,保下楚鷺也是綽綽有餘了。]
系統:[可實際不是這樣的,她要是真動手,每個勢力都有理由完全不放過她了。]
楚在洲“嗯”了一聲,微微一笑:[但除了我們倆,沒人知道。]
系統:[…………]
太壞了!這人太壞了!
杜若雪你要不現在就帶着楚鷺跑吧!
這個船上有魔鬼!
甲板上的詭異分體被極端的火力壓制,暫時還沒爬起來。
玉衡小隊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時間。
隊長一聲令下,受傷的隊員們集中在大廳處理傷口。
安十初則是站在門口,擺弄着手中的槍,随時準備面對偷襲的詭異。
“輪船大概還有十七分鐘過來。”玉衡看了一眼手機,“再堅持一下,把人員轉走,就可以放開手腳了。”
隊員有些好奇:“我們這麽快是因為白隊……這船也這麽快?”
“是天機的小宋。”玉衡說,“他的異能不是加速嗎?配合着減重的特殊裝置,他一個人用繩子捆前面拉船,效果杠杠的。”
“就是好幾次撞到了鯊魚,差點送出初吻?哈哈哈!”玉衡看着手機笑出了聲,裏面是曙光內部群聊。
衆人想象那個“一人拉一船”的悲慘畫面,突然就慶幸白景珩的從天而降。
……起碼他們是無痛上船的。
正說着,走廊裏出現了個穿着格鬥服的身影,正快步朝他們走來。
“白隊。”隊員下意識一揮手,手才伸起來,頓時就感覺背後一涼。
“砰!”槍聲緊随其後響起,白景珩瞬間捂着胸口倒在門口,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愕然的表情看向衆人。
“白隊!”幾人吓得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玉衡一腳一個踹回去。
“叫什麽!你們白隊能被一槍幹掉?”
玉衡半蹲着,眯着眼看站在門口栗發少年。
安十初開完槍就扭過頭,完全沒有解釋什麽,仿佛篤定他們不會上當。
如果說剛開始幫他們掃蕩,只是一種純粹接受命令的武力行為,那麽針對白景珩的一槍,便是他自己的考量。
這與安十初表現出來的怯懦和踟蹰差距極大。
……僞裝嗎?
那麽安十初僞裝、想要欺騙的對象是誰?
時間仿佛突然放慢了,詭異似乎察覺到了危險,不再盲目消耗力量。
站在最頂層露臺上的普通人們,正在按照名單清點人數。
他們手中綁着一根紅綢,不論男女老少都拉着手,圍成一個圈,最大程度防範着詭異的進攻。
兩名玉衡小隊的成員持槍站在他們旁邊,保持着警戒、順便傳遞着玉衡的內容。
“只要再等十多分鐘就得救了嗎?”有人驚喜地道,“這個恐怖的晚上終于要結束了!”
“……死了好多人,明明我只是出來旅游的,怎麽會這麽倒黴!”
有人努力壓抑着情緒,最終還是泣不成聲。
有人抓着曙光隊員的衣服,哀求着:“我老婆真的沒救了?她真的變成了怪物嗎?警察同志,你們能不能再去找找,想辦法救救她?”
旁邊有人嘲諷:“這個詭異要別人相信才會徹底頂替,連你自己都認不出你老婆?”
“不要吵了!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哎,小姐你站起來幹什麽?”
站起來的女人一襲紅裙,玫瑰發飾将她的碎發別在耳後,高貴冷豔,她只字未說,遙遙望着海面。
旁邊的人低聲道:“她的老公好像也被詭異害死了。”
“啊……”原本表示不滿的人閉上了嘴,心虛地看了一眼楚鷺。
此刻,不管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都默默在心底為死去的人哀悼。
或許,這就是人類的同理心。
楚鷺恍惚地想。
她也是人類。
底下時不時響起槍聲,栗發少年的動作從未有任何凝滞。
出現在他面前的任何人,都會毫不留情地收獲一枚子彈。
特別是詭異複制成卡修、陸天、乃至其他沒見過的學院成員時,安十初也果決得要命。
有些詭異躲過了第一波子彈,上來用熟稔的語氣攀談一二,栗發少年腼腆地應了兩聲,轉頭就是近距離一槍。
玉衡小隊的成員從一開始緊繃變作麻木,甚至有點懷疑人生。
他們沒忍住,還是問道:“你就不怕是真的隊友嗎?”
“不會呀。”栗發少年眨了眨眼睛,“我們從不會認錯彼此。”
他的言語篤定得令人難以理解,卻不由得讓人産生一種羨慕的情緒。
這是多少次朝夕相處、生死相托才培養起來的默契?
玉衡小隊彼此間看了一眼,默默補上了一句。
還有對對方實力的自信……
“十初弟弟啊,我來吧,你休息休息。”玉衡扯了扯領口,起身,“開槍的後坐力可不小——你指哪我打哪。”
“還是我來吧。”安十初下意識将槍往懷裏揣了揣,白皙的臉微微泛紅。
“這槍對力氣的要求有點高……抱歉,不是說你不行的意思。”
“別小看姐姐我。”玉衡壓了壓指關節,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笑眯眯地道,“我可是曙光內部掰手腕的top3!”
栗發少年猶豫了一下,将槍交到玉衡手中:“你得這樣……”
玉衡手中一沉,這才發現,手中的槍并非是她熟悉的任何一個款式,甚至連子彈都是特制的。
“沒想到你們學院對槍械也有研究。”她啧啧稱奇。
“學院的課程分支很多。”安十初抿唇一笑,絕口不提這是他研制的武器。
這孩子真謙虛!
大半夜蹲守直播間,來看“忘年交”的老局長越看越心疼。
拽着自家兒子就說“你看看安十初多麽優秀巴拉巴拉……”
兒子:生無可戀.jpg
爹啊!人家異能都不知道玩了多少年了,後臺背景硬得跟鐵似的,他怎麽比?
很快,“砰”得一聲,子彈掃過天花板,帶起簌簌的灰。
玉衡驚訝地看着手中的沖|鋒|槍,只覺得手指到腕骨都是一陣發麻。
這個槍的後坐力遠遠比她的還恐怖!
剛才安十初一個人開了多少槍?上百槍總有吧??
玉衡擡起頭,看着面前笑得無辜的栗發小子,感覺像是看到了批皮奧特曼。
“你真沒事?”她将槍遞給安十初,反手将他的襯衣袖口往上撩了一截。
她的動作太快、太自然,少年吓了一跳,連忙瑟縮,但因為懷裏抱着槍、後面就是門,躲無可躲。
“你這小子!”玉衡複雜地看着安十初泛着青紫的手腕,咬牙切齒地道,
“是看不起我們嗎?手腕都這樣了還開槍?給我們開休假條呢?我是不是得謝謝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本體的主要意識沒在他這,安十初險些沒有反應過來。
他就想着這麽好的機會疊點變強buff,不用會很虧,再加上固有屬性,他本能地會整點傷口給自己爽爽……
誰知道這姐姐會這麽大膽子,上來就動手動腳啊?
他連忙将自己的手往回縮,不料玉衡眼尖又看到了手臂上的一條血痕。
“別動!”她皺緊眉,将人壓在牆角,只覺得鼻尖的血腥味仿佛都重了幾分。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玉衡不介意直接把人扒了檢查檢查。
“你還受傷了?”她低聲問,“哪裏搞的?照理說你其他同伴不是也在船上嗎?他們讓你一個人過來支援?”
安十初眼淚汪汪,但發現面前這人完全不吃他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