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坐在這亭子裏,安連奚依舊能聞到紅梅幽幽的冷笑,分外醉人。要是可以帶回去,就能放在房間裏了,應該能香好久。
薛時野垂眼看他,“有何不可。”
安連奚:“你給我摘嗎?”說着,他期待地望着薛時野。
薛時野刮了刮他鼻頭,“等着。”
聞言,安連奚乖乖從他腿上下去,坐到了另一邊,溫木立馬過來給他墊了張墊子。
薛時野往外走去,安連奚還是說:“你小心點。”
“好。”
薛時野離開了亭子,安連奚看着他身影走向雪地。
“太子妃喜歡梅花,殿下肯定要摘最好看的。”随侍道。
薛時野不語,準備就近摘幾束便回去,但眼前的這些看起來也确實有些參差不齊,有些花瓣都還沒開全。
他淡聲道:“何處的梅花開得好?”
随侍連忙指了一處,“方才聽人說陛下那邊的梅花開得極好。”
明康帝去看詩會了,那邊人多,也是選了個最佳的位置。
薛時野:“回去告訴太子妃,孤很快回來。”
随侍連忙應了,他差點以為自己的提議會惹太子殿下不快,殿下到底是對太子妃上心,那名随侍一邊往回走一邊想。
正在這時,随侍瞥見了幾道身影,連忙見禮,“見過六皇子。”
薛雲欽目光定了定,認出這是太子府的随侍,“起來吧。”
随侍行完禮便要往回走,薛雲欽亦不攔着,只是對身邊的兩人道:“你們先逛。”
烏格查蘇沒甚所謂,“你們京城真冷。”若非是還有計劃,他早該回易北了。
薛雲欽并未理會,轉身離開,走到安連華身側時頓了頓,“連華,好好招待大王子。”
這話乍一聽,是把安連華當成了自己的身邊人,但只有安連華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戰戰兢兢地目送薛雲欽離開,在單獨對上烏格查蘇時,上次見到這個人的可怕回憶又一次浮現腦海,“大王子……”
烏格查蘇有些煩躁,濃眉緊擰,“怎麽這麽冷。”
易北四季如春,烏格查蘇還未經歷過南方的低氣溫。
聽到他這麽惡聲惡氣,安連華反倒覺得稍稍松了口氣,這證明了烏格查蘇是徹底對他失了興趣,雖然有些恥辱,但也不失為一個好現象。
只要對方對他沒興趣,那他就還能保住自己,想罷,安連華微微笑了下,還是有點勉強,盡量淡然道:“今年确實要比往年冷上一些。”
烏格查蘇目光掃了掃這梅嶺,心裏想着不若現在就回去。
他視線一瞥,看見安連華臉上露出來的笑容,心念動了動。
那個太子妃他估計是碰不到了,不說太子他惹不起,烏格查蘇從入京到現在至今都沒遇見過對方,能夠接觸後者的幾率微乎其微。
既然這個人是太子妃的弟弟,即便是雛,也未必不可以玩上一玩。
想通此結後,烏格查蘇露出了個笑,看着安連華,“那你陪我好好走走。”
對上他的笑容,安連華身影忽然一僵。
接着,烏格查蘇就對他伸出了手,以一個不容拒絕的力道拉着他往前,揮退跟随的侍衛,走向了愈發人煙稀少的地方。
安連華想要逃跑,繼而便被烏格查蘇抓住,嘴也被捂了起來。
他心裏慢慢浮起絕望,想到了六皇子,只有對方能夠救自己,但是他沒有辦法反抗……
薛雲欽走出去一段距離後停頓了下,往身後來時的方向看了眼,表情淡淡。很快,他腳下一轉,往方才看見那随侍離開的方向走去。
慢慢的,薛雲欽靠近了一處亭子,那裏被帳簾遮擋得嚴嚴實實,氣息不均。
薛時野不在。
薛雲欽走過去,幾名侍衛上前。
安連奚正百無聊賴地趴在墊了一層小毯的桌子上,等着薛時野給他摘花回來。
随侍說他去給他摘最好看的花了。
安連奚心中愈發期待,卻也覺得有些等不及了。
恰在這時,他聽見外面有侍衛的聲音,“見過六皇子。”
“皇兄可在?”
薛雲欽的嗓音清潤,透過層層帳簾傳進來,安連奚一頓。
侍衛:“回六皇子,太子殿下方才離開了。”
薛雲欽又看了眼帳簾,“那皇嫂可在?”
侍衛頓了頓:“在。”
薛雲欽朝着帳簾道了句:“皇嫂一人在此,可否讓臣弟進去歇歇腳?”
這話頗有些僭越了,安連奚可已經拒絕,但還不等他開口,薛雲欽便已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門口的侍衛想攔又顧忌着對方皇子的身份,沒有聽到太子妃的指示,于是只得繼續守在外面。
暗處,暗邢派人去禀告太子,自己則繼續守着,以免太子妃發生什麽意外。
“六皇弟。”
薛雲欽都走進來了,安連奚也不好多說,畢竟這裏又不是他的底盤。
薛雲欽看着他,“皇嫂氣色好了許多。”
安連奚見他語氣溫和,撩起眼,“嗯。”
薛雲欽微微斂目,看着乖巧坐在桌邊的人。亭中擺了火盆,熏得安連奚臉頰泛起粉色,只見他眼眸澄淨如水,就這麽清淩淩地朝他看過來。
“臣弟能坐在這裏嗎?”薛雲欽又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安連奚。
倘若最開始他只是因為嫉妒薛時野,嫉妒他擁有的一切,那麽在看見安連奚從頭至尾都無比依賴于薛時野,從來都是專注地望着對方的眼神,那想将對方奪過來的心思便漸漸在心底生了根。
他想殺薛時野,派去了死士,卻下令活捉安連奚。
薛雲欽看着安連奚,覺得這真是個妙人。
連薛時野那樣的瘋子都能對他神魂颠倒,自己這樣的,又怎麽可能不心動。
薛雲欽也想看看,對方究竟有什麽魔力。
說話間,他靠近了些。
随着他的走近,安連奚嗅到了一股輕淡的檀香味,是薛雲欽身上的氣息。
和薛時野身上的沉木氣息不同,這一絲氣息鑽入鼻端的一剎,安連奚尚不及回答,胃囊中便猛然開始翻湧起來,臉色一下就白了。
薛雲欽注意到了,“皇嫂怎麽了?”
與此同時,溫木也着急道:“少爺。”
他是知情者,少爺怕是又要孕吐了,只是有些太過突然,一時也沒找到東西可以來接。他只好去倒水,準備給安連奚漱口用。
随着薛雲欽問話時的再次靠近,安連奚只覺得那股味道直沖大腦,讓他腦子都有些混沌不清了,他抿着唇,想要強忍。
下一刻,他就再也忍不住偏頭吐了出來。
随着嘔吐,安連奚眸中蓄起一層水霧。
薛雲欽腳下步子一頓,還不等他再說什麽,一道身影倏然從外間閃了進來。
是薛時野。
熟悉的清冽氣息傳來,安連奚似有所覺地擡起臉,眼睛霧蒙蒙望過去,“你回來了。”
他的語氣委屈,像是嫌他回來得太晚,又仿佛只是撒嬌。
薛時野放下懷裏的那束紅梅,連忙把人擁進了懷裏,“回來晚了。”
安連奚在他懷裏蹭了蹭,很快又頓住,意識到這裏還有一個煩人精在。
薛時野微微轉過頭,對着薛雲欽便道:“滾。”
這個人就是小乖口中的主角攻,身具大氣運,亦是未來可能與他一争的人。
但薛時野只記得,薛雲欽曾數次用令他不喜的眼神看向安連奚,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薛時野殺他百回。
不過,薛雲欽藏得也夠深。
薛時野還未能直接動得了他。
薛雲欽對上他隐含殺意的眼神,眸子裏也浮起一絲鋒芒,但又很快掩下,示弱般道:“既皇兄回來了,那臣弟先行告退。”
說罷,他轉身就走。
身後,薛時野捧着安連奚的臉,“小乖,怎麽吐了,嗯?”
最近安連奚倒是沒怎麽嘔吐了,今日實在突然。
薛雲欽眼眸微閃,慢慢去的遠了,思緒卻仍在翻騰。
他叫‘小乖’。
當日在朝陽宮,他也曾聽薛時野這般叫過,是他的小字嗎。
小乖……
安連奚看着薛時野,任由對方指腹從眼尾擦過,控訴道:“是他自己進來的,他一靠近我,我就吐了。”
薛時野知道他說的是誰,一邊安撫,一邊道:“我會教訓他的,小乖喝口水。”
安連奚剛喝完水,簡單地漱了漱口,這才覺得那股難受的感覺漸漸退去。
下一瞬,薛時野了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來,舌/頭卷過他的口/腔。
半晌,他才把人放開。
安連奚被安撫好了,靠在他懷裏喘着氣。
接着,就聽耳邊薛時野沉沉開口:“我要殺了他。”
安連奚一驚,仰起臉看向薛時野,“你別沖動。”
主角攻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薛時野眸色深深地望着安連奚。
小乖是他的,任何人的觊觎乃至窺視都是對他的挑釁,何況……薛雲欽還不止一次。
安連奚擔心道:“他很難對付的。”
薛雲欽此人城府極深,堂堂皇子被人當面說‘滾’亦能安之若素,還能微笑轉身。
這樣的人,安連奚光是靠近都覺得害怕。
薛時野并未開口。
薛雲欽必須死,且他要親手解決對方。
另一邊,薛雲欽剛離開一段距離,身後就有一道暗箭朝他射來,他迅速往旁邊一躲。
一道黑影閃過,薛雲欽看向來人,“舅舅。”
黑影又朝他丢了樣東西,“最近想殺你的人不少。”
薛雲欽接過袖箭,似笑非笑,“正好,我也想殺人。”
黑影笑了幾聲,“不愧是我的、外甥,等着,你要我辦的事很快就有結果。”
薛雲欽:“那便靜候舅舅佳音了。”
黑影擺手:“不過薛時野武功深不可測,可能拖不了他多久。”
薛雲欽道:“舅舅盡力即可。”
話落,黑色的身影往遠處掠去。
薛雲欽眯了眯眼,往回走去。
好半晌,才見到一臉餍足的烏格查蘇。
薛雲欽表情淡淡,“他呢?”
烏格查蘇身形一動,指了指遠處一瘸一拐走來的安連華,對方正滿身狼狽,發絲盡皆染濕,不止是被雪水淋的還是其他,衣服上也全是褶皺。
察覺到身上有視線落過來,安連華先是顫了顫,很快屈辱地看過去,見到是薛雲欽,眼睛登時紅了,流下了兩行清淚。
然而,薛雲欽只是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視線,“回去了。”
剛剛走近些聽到這句話的安連華如遭雷擊,被他冷淡的态度攪得心頭火燒火燎般難受。
他真的不值得六皇子多看一眼嗎……
幾人回到馬車邊,薛雲欽率先停下,目視前方。
烏格查蘇也是一頓,看過去,就見大承太子走在前方,他的懷中還抱着一個被紅色大氅包裹住的人影。
那是……
太子妃。
安連華也看到了這一幕,眼中頓時迸發出兇光。
安連奚去死!
同一時刻,安連奚只覺腦仁抽疼,他‘嘶’了一聲,引得薛時野垂下頭,旁邊聽到這一聲的溫木和張總管齊齊色變。
“太子妃——”
薛時野加快腳步上了馬車。
安連奚被他抱在懷裏,頭疼的一瞬間,意識漸漸混沌,他再次感覺到像是被什麽東西壓制住的感覺。也是這時,熟悉的小光團再次出現,安連奚在意識海裏朝小光團伸出了手。
小小的一團光暈緩緩靠近,順着他的探來的指尖,輕輕和他碰了碰。
安連奚只覺頭疼頓時消減。
也是這時,他猛然清醒過來,頭不疼了,薛時野正準備給他喂藥。
見狀,他道:“我沒事了。”
薛時野:“怎麽回事?”
安連奚搖搖頭,恍惚中,他說了一句,“那種感覺,好像被這個世界排斥一樣。”
薛時野頓了下,把他抱得更緊了些,臉色沉得可怕。有一種即将失去什麽的感覺,他只能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
安連奚回抱住他,“沒事了沒事了,我有小光團。”
他把剛才自己感覺到的說了一遍。
又是小光團保護了他。
安連奚斂下眼睛,“好神奇啊……”
他一碰到小光團頭就不疼了,那種被這個世界排斥的感覺也跟着消失了。
想着,安連奚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薛時野亦順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安連奚隐隐有個想法,但是他還不确定。
薛時野見他不說話,只是直直看着小腹,也跟着盯着看。
安連奚正想着,覺察出眼前的灼熱目光,他擡起眼,“你別看啊。”
說着,他捂住自己的小腹。
現在月份尚早,他亦沒有顯懷,還是一片輕坦的狀态。
唯一的幾次起伏,也是薛時野在弄他的時候,不知怎麽就想到這裏的安連奚耳朵紅紅的。
薛時野望向他微紅的耳垂,和那雙似盈了層水色的眸子,喉間一動,“想看。”
安連奚先是呆了呆,連忙大聲說道:“不許看!”
他知道薛時野的意思可不是就像現在這麽看,而是等回府後,兩人單獨待在房中看,至于具體怎麽看,安連奚不敢想下去了。
薛時野下令,“回府。”
安連奚繼續說:“不給看!”
薛時野輕輕應了聲,也不知是答應還是其他,“嗯。”
安連奚:“你別看……”
馬車晃晃悠悠離開梅嶺。
另一邊,薛雲欽也上了馬車,回府。
烏格查蘇則是坐上了前往驿站的馬車。
安連華則跟随薛雲欽一道,他剛剛經歷過了一場慘無人道的經歷,但完全比不上剛才的試驗帶給他喜悅多。
薛雲欽閉目眼神,還在回憶方才在亭中的一幕,忽然間他睜開眼,看向明顯興奮起來的安連華。
“連華?”
突然被叫到名字,安連華擡起頭,他的嘴唇破破爛爛,脖子一片青紫,這是他此生最落魄、最狼狽的樣子。
但是,這又有什麽關系。
安連華說:“阿瑾。”
薛雲欽應了聲。
安連華咧開嘴,“我好像知道安連奚為什麽會頭疼了。”
他語氣說不出的得意,他知道,薛雲欽也對安連奚有意。只要他掌握着這一個關鍵的能力,六皇子一定不會在像今天這樣,再随意地把他丢棄了。
薛雲欽擰了擰眉,“什麽意思?”
安連奚頭疼的樣子……當日在朝陽宮的記憶再次浮現。
那人唇色蒼白,渾身無力地躺倒在薛時野懷裏,有那麽一瞬間,薛雲欽想把人搶過來。
思索間,只聽安連華道:“因為我啊!我可以讓他頭疼!”
薛雲欽倏地看向他。
安連華看見他緊張的樣子,心裏更加得意。
你是六皇子又怎麽樣,連太子都拿我束手無策,他可以讓這兩個把他當成蝼蟻的人永遠都拿他沒辦法。
薛雲欽沉聲開口:“連華,說清楚。”
安連華笑了下,表情浮現起瘋狂之色,“只要我一動念,安連奚就會頭疼!”
薛雲欽瞳孔微縮。
“我想要他死,他就得死!”
安連華再也忍不住,猖狂大笑起來。
“沒想到吧?”安連華說,“那次在朝陽宮,是我讓他頭疼的,還有……上回祭天的時候。”
他早該發現的。
不過,今天的試驗也十分成功。
安連華目光恨恨地望着薛雲欽,“你不是喜歡他嗎?那我就、”
剛說到這裏,安連華就被猛地掐住了脖子,他的臉色頓時漲的通紅,逐漸發紫。他看着薛雲欽,眼中的驚懼慢慢加深。
落在他眼中的這個人,完全沒有往日的溫潤如玉。
安連華一下子就後悔了,他拿捏不了任何人。
不,六皇子不能殺他。
安連華抓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猛烈搖頭。
薛雲欽靜靜看他,開口道:“你就怎麽樣?”
翌日,太子府收到訃告。
安連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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