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难得集中精神,什么都不去想，看一眼｛江舫｝，便以月为灯,在纸上补全一笔光影。</p>

他在努力想象着和他、和【南舟】一起走在太阳下的样子。</p>

｛江舫｝则静静望着“南舟”。</p>

月色正浓，粼粼月色如流，打在他的眉骨上,让他有种想要伸手去轻轻替他擦拂的冲动。</p>

可他搭放在屋瓦上的手指只是稍稍蜷曲了几下,摩挲出细微的声响后,便自行作罢。</p>

画作只需寥寥几笔即可成功收尾。</p>

“南舟”眼看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也不再那么匆忙,问他：“你想再去看看谁吗？”</p>

他指的是｛南舟｝。</p>

【南舟】会去见他的【江舫】,他以为｛江舫｝也会如此。</p>

｛江舫｝却并没有动身的意思。</p>

“南舟”有些诧异,抬头看他。</p>

“你之前说得对。”他平静地剖白了他的心境,“我怕他也是怪物。所以我从不在晚上见他。”</p>

“他小时候救过我、收留过我，我也老老实实多活了这些年。如果他是怪物,他就是杀了我父母的怪物中的一员，我们两清了；如果他不是,我也保护了他这么多年……我们也还是两清了。”</p>

“南舟”没想到｛江舫｝会这样说,诧异道：“我以为你……”</p>

｛江舫｝接口：“……喜欢他？”</p>

“南舟”困惑地点点头。</p>

每个江舫都该有一个南舟,对这一点,他一直深信不疑。</p>

更何况,｛江舫｝明明很在乎｛南舟｝。</p>

在以为自己是他时,｛江舫｝差点发疯,起了和他同归于尽的念头。</p>

后来，他还不允许自己用｛南舟｝的声音发出呻·吟……</p>

｛江舫｝早把他心里转着的诸般念头猜了个透。</p>

“我在乎他，因为我只有他。如果这个世界上能亲近的东西只剩下一只猫，或者一个人偶,你也会在意它。”</p>

｛江舫｝定定望着他，道：“……谁会喜欢上一个假人？”</p>

“南舟”心中微悸，一点怜悯顿生。</p>

“南舟”在小镇里孤身度过了23年，期间有多少孤独苦恼，自不用说。</p>

不过，因为自愿变成了“光魅”，他至少不用束手以待宰割。</p>

可｛江舫｝因为父母死于怪物，绝不肯允许自己与怪物为伍，与光魅“同流合污”，所以这些年，他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又要比自己、比【南舟】都辛苦得多了。</p>

｛江舫｝则在“南舟”发呆时，看准了他，并咽下了一句未出口的话。</p>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是，他知道，那是很不一样的。</p>

“南舟”做好了收尾工作，把画好的画给他看。</p>

｛江舫｝表现得兴趣不大，接过来，本打算草草浏览一遍便罢。</p>

但在发现画中人的情态和自己相似时，他的心脏还是跳重了几记。</p>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把画卷好，还给了“南舟”，同时矜持扼要地表示了赞许：“挺好。”</p>

“南舟”把那副素描撕下，放入仓库。</p>

他只盼世界上有人不会把他们忘记。</p>

有人能记住，他们曾活过，那就是最好的了。</p>

既然他和真正的南舟共享了仓库，或许，他也能借着仓库，将这张画送到他永远抵达不了的那个世界。</p>

他放好了画，也取出了匕首。</p>

在他的记忆里，那把匕首，是他和真正的江舫重逢时，从那个炮灰秦亚东的手中抢来的。</p>

现在，它就是终结这无限痛苦、送南舟和江舫再次重逢的钥匙。</p>

“南舟”对死亡不恐惧，只怕江舫找不到他的南舟。</p>

“南舟”用匕首尖在自己脖子上寻位按压几下，寻找到了最能一击致命的地方。</p>

他见｛江舫｝不说话，心中还是有几分歉疚。</p>

“世界之外，肯定还有新世界。”“南舟”宽慰他道，“我们会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会遇见【南舟】，或许还有很多个和我们做了同样选择的游戏人物在那里。你会有新的伙伴，就不会这么孤独了。”</p>

“听起来是个垃圾场。”｛江舫｝冷笑，“还有，哪里还会有你这样痴心的傻子。”</p>

因为知道自己不傻，“南舟”也没有被讽刺的自觉，只针对他前半句话说：“也可能是一个新的家园呢。”</p>

｛江舫｝：“那拉个手吧。别……走丢了。”</p>

他伸出双手，分别执握住南舟的手。</p>

从他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异常温暖，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p>

距离这个小副本强制终结，只剩下最后三分钟。</p>

“南舟”想要抬手，却意识到，自己双手的脉门，都被｛江舫｝这看似温情的动作死死扣住，不得解脱。</p>

他挣了两下，都无法从他双手的桎梏里脱出。</p>

在满月之下，单较力气，自己是比不过｛江舫｝的。</p>

“南舟”轻叹了一声，却并不感到意外或是焦虑。</p>

一朝梦醒，就像是见到了夜露的蜉蝣，朝生暮死，任谁都不能接受这样虫子一样的命运。</p>

“南舟”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容易就说服｛江舫｝。</p>

只是他想知道，｛江舫｝到底还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p>

“……舫哥。”</p>

对着这张脸，他自然而然地叫出了这个称呼。</p>

“你还是不肯放我走吗？”</p>

“我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别的地方能容我们藏身。我不信任何人的保证。”｛江舫｝声音斩钉截铁，双手更是如铁一样层层加力，把“南舟”的手腕扼得骨响声声，“……我更加不信你靠自残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如果你抹了脖子，就算到了那个世界，我也只会得到一具尸体。”</p>

时间只剩两分半钟。</p>

150秒。</p>

“南舟”知道他说得对：“那你……”</p>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也没能说出口。</p></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