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的话有许多。</p>

他们或许会被始作俑者一直玩弄，直到死在某个副本之中。</p>

也有可能，始作俑者会在某一天玩腻了他们，将他们随手蚂蚁似的碾死，或者将他们扔出游戏，让他们回归各自的生活。</p>

当然，江舫更相信，这背后酝酿着更深的阴谋。</p>

游戏在一点点完善，副本在一点点更新。</p>

他们身在其中，感受深刻。</p>

时至今日，他们的储物槽系统、队友系统、游戏奖励系统等种种模块，运行已经相当流畅。</p>

他们一行人担任的角色，更像是游戏的测试员。</p>

江舫从不寄希望于这些幕后之人的仁慈，但并非毫无希望。</p>

如果对方能将他们的价值看在眼里，那么，他是否有机会在夹缝中，为南舟乞来一个身份？</p>

这些事情，江舫一直在想。</p>

他没有一刻不在替南舟谋划。</p>

只是，他说不出口。</p>

他从不许没有把握的诺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p>

他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擅作主张，替南舟计划他的未来。</p>

这样对他而言，究竟是不是最优解？</p>

南舟一直静静盯着江舫的嘴唇，希望他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p>

不出意外，江舫是安静的。</p>

只是他的眼里涌动着极复杂的情绪，海面之下的漩涡和交纵的洋流。</p>

那是他在理智和放纵间激烈挣扎着的灵魂。</p>

但南舟不懂。</p>

他只觉得江舫在歉疚和回避着什么。</p>

于是，南舟终于不再抱着多余的期待和希望了。</p>

“舫哥，你不用抱歉。”南舟的手搭上了江舫的肩膀，安慰地拍了两下，“我们的关系，或许没有我想象得那样好。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这没有什么。”</p>

他冷冷淡淡的，连提前预演的告别都说得平静而动听：“舫哥，很高兴认识你。”</p>

江舫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p>

他的掌心合起来，又握拢时，那里就多了一副银亮的手铐。</p>

他妥善地将这点银光藏纳起来，背在身后，不叫南舟看到。</p>

他就这样带着一颗发痛的心，语气轻松地询问南舟：“那今天还要一起睡吗？”</p>

南舟：“嗯。”</p>

他选择提前告别，也是为了让分别不那么猝不及防，要让双方都做好准备才行。</p>

南舟向来是很有礼貌的。</p>

他们和先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肩并肩回到了房间。</p>

当天晚上，他们也在教堂的钟声里，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躺着。</p>

江舫一遍遍摸着他的手臂和胸口，好像是告别前难得的情感放肆。</p>

实际上，他是在丈量计算，在控制住南舟后，想要绑住他，需要多长的绳子。</p>

他听到南舟问他：“舫哥，出去以后，你想要做什么？”</p>

江舫的指尖蝴蝶一样停留在他的肩膀上。</p>

“出去之后……”江舫轻声道，“谁又知道呢。”</p>

……</p>

时间回到了现在。</p>

“出去之后……”</p>

江舫调整了一下睡姿，尾音里染了些笑意：“南老师想做什么？”</p>

记忆全无的南舟，将那些冗余的烦恼也一并忘却了。</p>

他认真想了想：“去看看海。”</p>

江舫摸了摸他额前的发丝：“【脑侵】那个世界里，不是有过海吗？”</p>

南舟：“那个时候没有认真看。它也和书里的不一样。”</p>

江舫：“不用等到出去，我们明天就去看。”</p>

南舟：“真的？”</p>

江舫：“真的。再想想，出去了之后，想做什么？”</p>

南舟一本正经地问：“外面的世界，车也会像这里一样多吗。”</p>

江舫说：“会。我们也会有。到时候，我们买一辆房车，去世界各地露营去。”</p>

南舟：“一辆车，就可以开到世界各地吗？”</p>

江舫：“是，只要有公路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一遍。”</p>

南舟被他说得困了，含糊道：“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啊。”</p>

江舫听出了他话里的困倦，诱哄地放柔了声线：“慢慢走，一直走，走到我们都走不动的地方，我们就不走了。活也活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p>

南舟枕着江舫为他构建的梦睡着了。</p>

梦里，他又梦到了教堂，以及和一个面目不清的人在窗边的一番对话。</p>

那场对话似乎不大愉快，醒来后，内容照例尽数忘却，但那种心情还残留在胸腔中，让他发了好一阵呆。</p>

直到江舫无声地将他抱在怀里，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耳朵。</p>

“早安。”</p>

……</p>

他们所在的旅馆虽然平价，但底层自带一间自助餐厅，出售早餐券。</p>

旅行团缴纳的团队房费里包含每人一张免费早餐券。</p>

“立方舟”三人简单梳洗，来到餐厅，没见到邵明哲，倒是先看到了黑着眼圈的小夫妻俩。</p>

他们对着盘子里寥寥的食物，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p>

……从三点醒过来后，他们就根本没能睡着。</p>

李银航元气满满，主动上前和他们打招呼：“早上好啊。”</p>

曹树光打了个哈欠：“早。”</p>

不等他把这个哈欠妥善收尾，李银航就笑眯眯道：“昨天的门票——”</p>

……曹树光差点把这个哈欠噎进喉咙眼里。</p>

昨天，南舟和江舫借了他们400泰铢，买了降头表演的入场票。</p>

按照约定，他们需要还800。</p>

什么叫开门破财，这就是了。</p>

原本恹恹的小夫妻俩乖乖交了钱后，马上振奋了精神，盛来了十来片干面包、一碟薄荷酱，以及两大碗冬阴功汤面。</p>

他们今天一天的能量储备，就仗着早上这顿了。</p>

坐在散发着异国食物气息的餐厅，嘴里有牙膏淡淡的薄荷味，惺忪的头脑一点点在晨风中苏醒过来，李银航才有了身在他乡的实感。</p>

昨天，她来得匆忙，又一心记挂着任务，感受反倒不如现在这样强烈。</p>

李银航的终极爱好就是攒钱，最远的旅行也就是离开家去读大学，没想到会在副本里有了出国旅行的初次体验。</p>

怀着一点隐秘的兴奋和期待，李银航对着面前的一盘冬阴功面下了第一筷子。</p>

……然后她默默地放下了筷子。</p>

这熟悉的洗洁精柠檬香型掺杂着香茅味儿，再混上强烈的胡椒气息，上头得她两眼发直。</p>

南舟却很认真地捧着碗，一筷一筷地匀速给自己喂面条。</p>

很好养活的样子。</p>

李银航看得直咧嘴：“……好吃吗？”</p>

南舟诚恳道：“比我做得好吃。”</p>

李银航：“……”这倒也是。</p>

“先垫一垫。”江舫双手交叠，抵住下巴，温和笑道，“今天我带你们去吃真正好吃的。”</p>

李银航诧异道：“不做任务吗？”</p>

“不做。”江舫说，“我们看海去。”</p></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