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山

隔天早上把程程送到幼兒園後，程蔓沒有直接出門，而是去婦聯跟吳舜玉詳細談了接收軍嫂的事。

兩人昨天就做過溝通，各自的想法心裏都有數，今天要做的只是把細節拿出來再商量一下，确定出具體的流程。

不到半小時，兩人就談得差不多了。

畢竟事情确定下來只是第一步，什麽時候安排人，安排幾個人還要根據程蔓輔導班的籌備情況來，所以現在兩人談得太詳細也沒有用。

跟吳舜玉談完後程蔓沒有再出門，之前她一直忙得團團轉，這幾天才能喘口氣。

昨天約了上午談這件事，程蔓就沒再安排其他工作，可以回去休息會，吃完飯睡個午覺再出門。

算起來，程蔓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午覺了。

去年上半年是因為輔導班人少，她得守在裏面，下半年則是因為事情多，要籌備新的分機構，還要隔三差五去其他幾個機構看看，管的除了招生，教學方面的事也要過問，基本是輪軸轉。

雖然年前她提了一批人上來，很多事可以逐步放手，但今年要開的分機構更多，還要處理銀行貸款方面的事，根本沒時間睡午覺。

好不容易從繁忙的工作中稍微抽身，程蔓今天想偷個懶。

但她今天注定沒法偷懶，到家剛把水果洗出來，還沒來得及吃兩口，燕敏芝就打了電話過來，告訴她羅文欣離職了。

聽到這消息，程蔓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雖然她和羅文欣之間的關系很一般，但好歹當了十來年姑嫂，對方什麽性格，她一清二楚。

羅文欣在工作上一直不怎麽踏實，在紡織廠幹了那麽多年，心思全用在了說三道四上，正經事上沒下過功夫。

國營廠一般兩三年會定一次級，根據技術熟練程度和過去兩三年的工作情況調整級別，級別調整後工資也會跟着調。

但羅文欣轉正後級別就沒怎麽動過，十年前拿着三十出頭的工資，十年後還是這個數。跟她同一批入職的員工都當上組長了，她的工作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偏偏羅文欣自視甚高，從不覺得自己是工作有問題，只覺得會這樣都是因為領導看她不順眼，認為自己是懷才不遇。

程蔓覺得，羅文欣能在紡織廠幹那麽多年，得感謝過去的體質，要是在私營單位，她這樣的工作态度早被開除了。

這也是她不想把羅文欣弄到輔導班上班的主要原因。

去別的私營單位上班，她做了讓老板不高興的事，老板可以直接開人。但程蔓跟她到底有一層姑嫂關系，把她弄進來，開人有一堆麻煩事。

所以早在找燕敏芝幫忙時，程蔓就想過羅文欣在她店裏可能幹不長，也跟她說過開人不用顧忌自己的話。

但再不驚訝，人是她介紹的，離職了她也應該去跟燕敏芝見個面，聊一聊什麽情況，再順便表個态。

于是程蔓提出請燕敏芝吃飯。

燕敏芝剛開始說不用，但最終沒能耐住程蔓的極力邀請，答應了下來。

因為時間還早，挂斷電話後程蔓沒有急着出門，跟王芳說中午不在家吃飯後，又慢悠悠地把水果給吃完，才收拾形容出去。

約飯的地點不在燕敏芝店裏。

雖然燕敏芝開的幾家店是出了名的好吃，但每次都約在她店裏也挺無聊，再加上她不是那種會同行相輕的性格，很樂意品嘗其他大廚的手藝，所以兩人約飯反而很少去她店裏。

這次去的飯店是程蔓輔導班裏一名老師推薦給她的。

說來也奇怪，程蔓自覺不是貪口舌之欲的人，身邊卻圍繞了一群吃貨，他們時不時會向她推薦一些新開的口碑飯店。

所以程蔓雖然不是業內人士，對臨江，或者說江這邊的小吃飯店比燕敏芝都門清。

這次去的就是輔導班同事推薦的一家粵式茶餐廳，據說裏面的臘味煲飯一絕，牛河味道也很不錯。

雖然約的是十二點鐘左右碰面，但程蔓提前了近半小時到，進去先點了菜。

燕敏芝也是個喜歡提前到的人，程蔓點好菜沒多久她就到了，也提前了十來分鐘。

坐下後她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才擡頭四處打量，說道：“這裏生意挺好。”

程蔓笑着說道：“聽說味道不錯，回頭客多，你是從店裏直接過來的？”

燕敏芝搖頭說道：“不是，給你打過電話後我去了趟要開的新店，那邊在裝修，需要隔三差五去盯一盯。”

這幾年燕敏芝生意也做得很紅火，分店一家接一家地開，跟程蔓一樣處于籌備新店——開業掙錢——籌備新店的流程。

“從新店那邊過來方不方便？”

“還行，公交能直達，不用轉車，你呢？從家裏直接過來的？”

打電話到程蔓家裏時，燕敏芝都沒想到她會在家，只是想問問王芳她晚上什麽時候回，她到時候看着時間再打。

卻沒想到會這麽巧，程蔓剛好在家。

程蔓點頭，順便聊起吳舜玉找她談的事。

燕敏芝聽後問：“你同意了？”

“嗯，有吳主任出面，這事對我其實沒什麽壞處。”

燕敏芝想了想說：“也是，你們輔導班招新生，報名費都要從招生老師手裏過，軍嫂比從外面招人更靠譜。”

“這個角度……我之前還真沒想到。”

但經燕敏芝提醒後，程蔓越琢磨越覺得這話有道理，軍嫂們不管工作能力怎麽樣，錢財方面肯定靠譜，報名費交到她們手上，也不可能會出現卷款跑路的可能。

畢竟能來随軍的軍嫂，丈夫都是副營起，一個月工資一百多，不至于稀罕報名費。而且為了男人的前途，她們也不可能幹出這種事。

燕敏芝說道：“是啊，比較起來，我也更願意招軍嫂。”

“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跟吳主任提一提。”

燕敏芝問：“你們大院裏的軍嫂，能願意到我店裏上班？”

“你不知道，這兩年國營單位效益都不好，軍嫂工作安排跟着成了老大難，吳主任現在每天都在愁這件事。”程蔓說道，“至于軍嫂願不願意……我們大院那麽多人，總會有願意的，而且我只是跟吳主任提一提這件事，後續成不成的，還要你們自己去商量。”

燕敏芝是真心想招軍嫂到店裏上班，聞言高興說道：“行啊，那這事麻煩你了。”

“得了，我又不是沒麻煩過你。”

話題聊到這，程蔓也不扯別的了，直接問道：“你打電話說我嫂子離職了，具體是怎麽回事？”

燕敏芝聞言，哦了聲說：“事情是這樣的……”

羅文欣到燕敏芝店裏上班後，工作态度一直都不是很端正，面對顧客時別說微笑服務，不罵人就不錯了。

所以入職後，羅文欣的顧客投訴率一直居高不下。

而且羅文欣不止經常被顧客投訴，跟店裏其他員工關系也處得不行，看不上這個瞧不起那個的，經常跟同事發生口角。

但因為羅文欣是燕敏芝安排直接安排到店裏上班的，所以店長雖然知道這些事，卻什麽都沒跟她說。

直到今年，店裏有員工在跟羅文欣争吵後越想越生氣，趁燕敏芝巡店時向她告了狀，她找店長了解情況後，才知道所有的事。

其實燕敏芝知道羅文欣被投訴率高，但她從一開始就對羅文欣要求不高，就沒多管。

可她在店裏欺負員工，燕敏芝心裏不太高興，她也記得程蔓把人介紹到她店裏時，特意叮囑的話，生出過開人的念頭。

但她又覺得羅文欣再不好，也是程蔓的大嫂，而且她前腳知道這件事，後腳就把人開掉，好像在等着人犯錯似的，不太好。

所以燕敏芝親自找羅文欣談了一次。

雖然羅文欣在店裏誰也瞧不起，但面對老板時，她的态度還行，不是很甘心，卻也認了錯誤，并答應以後改正。

羅文欣答應改正，燕敏芝自然不好再提開除的事，就讓店長安撫了一下另一名員工。

那之後羅文欣态度好了一段時間，燕敏芝也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但這個月羅文欣故态萌發，先是顧客投訴率再次變高，再是罵哭店裏的其他員工，今天更是跟店長吵了起來。

因為店長就顧客投訴的事找她談話，希望她能改正态度，而她聽後覺得店長故意針對她，就在店裏當着顧客的面跟店長吵了起來。

吵完架後，羅文欣就說自己不幹了，要求店長把工資結給她。

店長不知道該怎麽辦，就聯系了燕敏芝，她到場後直接給羅文欣結了工資就讓人走了。

聽燕敏芝說完前因後果，程蔓沉默許久。

雖然她早知道羅文欣不是省油的燈，卻也沒想到她這麽能折騰，她無奈說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圖省事，把她介紹到你那裏去。”

“你這麽說我就不高興了，”燕敏芝說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跟你抱怨什麽，只是告訴你前因後果，免得誤會。”

程蔓半開玩笑道：“你這麽說我也要不高興了，我了解我嫂子那個人，也同樣了解你，她離職了，我誤會誰也不會誤會你。”

燕敏芝笑：“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話音剛落，有服務員過來上菜。

先上的是表皮考得酥黃的燒鵝，盤子裏還配了一疊酸梅醬，然後是新鮮牛肉炒的牛河，白切雞，糖醋咕嚕肉，和連着砂鍋端上來的臘味煲仔飯。

看着這一桌的菜和飯，燕敏芝不由問：“這會不會太多了？”

“沒事，吃不完可以打包，”程蔓邊洗碗筷邊說，“反正等我們吃完，我還是要讓廚師炒一道菜帶回去給程程吃，免得她說我總是自己偷偷出來吃好吃的不帶她。”

想象着程程抱怨時的可愛模樣，燕敏芝笑出了聲：“你怎麽沒把程程帶出來。”

“帶她出來哪有我們聊天的機會。”程蔓将炒牛河挾到碗裏說，“你不知道，這丫頭越長大話越多，叽叽喳喳沒個消停的時候。”

“話多還不好？我都覺得小聞太沉默了，跟他爸一個樣。”

“小家夥長大了，會裝酷了吧。”

燕敏芝連忙點頭：“沒錯，以前他多軟萌啊，還會撒嬌，現在總跟他爸學，板着個臉不吭聲，比較起來啊，我還是更喜歡程程這樣愛說愛笑的小姑娘。”

“跟你換？”

“只要你能舍得程程，那我心裏肯定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