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鄰居

程蔓已經好幾年沒來駐地家屬院了。

剛搬出去那會，她還想着寒暑假可以回來住，可真到放了假，又覺得搬來搬去好麻煩。再加上第二年她懷孕，家裏請了保姆，後來又生了程程，人多起來後更難搬家。

當時她想着家屬院的房子一直這麽空着也不是回事，畢竟三年又三年，以後他們還會不會搬回來住都不知道。

所以下定決心讀研後，程蔓就跟陸平洲商量了下，把房子鑰匙給還回去了。

房子裏面的家具，有的被她搬到了臨江大學外面的房子裏，有的搬到了名下出租的房屋裏，這次他們搬家，其中有套沙發就是從家屬院的房子裏搬出來的。

這次他們搬回去，住的是部隊重新分的房子。

因為陸平洲的級別升上來了，所以這次分到的是上下兩層的獨院，面積雖然沒有臨江大學的房子那麽大，但上下也有五個房間。

他們一家三口加上王芳，夠住了，還能收拾一間書房，一間客房出來。

話說回來，這幾年駐地家屬院附近變化挺大，外面又蓋了好幾棟樓，且每棟樓都住滿了。靠近馬路的地方則多了一排門面，各種飯店小吃店，小賣部水果店應有盡有，熱鬧得很。

家屬院裏面倒是沒怎麽變，房子還是原來那些，進門一圈的店鋪也還是糧店食堂供銷社，只是風吹日曬下，外牆看起來有些破舊，裏面好像也沒什麽顧客。

注意到程蔓的視線，陸平洲說道：“我聽說大家現在都是去外面小賣部買東西，很少逛供銷社。”

雖然糧油以外的票證基本都取消了，供銷社裏面的商品基本有錢就能買，但生意依然不如小賣部。

一來小賣部是幾個軍嫂搭夥開的，售貨員就是老板，給自己掙錢，她們肯定會上心一些，面對顧客時都笑臉相迎。

而在供銷社裏上班的軍嫂，面對顧客時态度雖然比早些年好很多，但遠談不上熱情，跟小賣部裏的人沒法比。

二來供銷社裏的商品涵蓋吃穿住行各個方面，什麽都賣的結果就是什麽顧客的需求都沒能顧忌到。

現在供銷社裏賣得比較好的只有電器，這個小賣部弄不到貨，還有煙酒茶葉，部隊供銷社裏賣的都是頂好的，價格也實惠，再就是軍用布料，男人軍裝裏穿的汗衫都是部隊發票，他們自己扯布找人做的。

除了這些東西，大家基本不會踏足供銷社。

小賣部因為是私人的，雖然弄不到電器自行車等大件，但進貨整體比較靈活，她們主要賣的商品是玩具和零食，所以開業後迅速把住了大院孩子們的心。

而家長，尤其是媽媽，很多時候是會跟着孩子們走的，聽孩子們念多了小賣部，她們也漸漸缺什麽就往小賣部跑。

三來供銷社是公家單位，商品價格基本都是定死的，售貨員不會随便更改，拿多少東西就是多少錢。但小賣部是私人的，售貨員就是老板，在能賺錢的範圍內，她們時不時會給抹零打折。

而女人總是難以抵抗住抹零打折的誘惑，于是小賣部開的時間雖然不長，開業後卻很快彎道超車供銷社，狠狠抓住了家屬院的主要消費人群。

不止供銷社如此，大院裏只要外面有同類型店鋪的，生意就都不怎麽樣。

就連食堂，客流量都大不如前了。

幼兒園和小學倒是越來越熱鬧了，畢竟以前只有大院裏的孩子上，這幾年外面新蓋幾棟樓，多了大幾十戶。

雖然計劃生育被确定為基本國策已經過去兩年，但以前大家孩子都生得多，一家有三四個孩子很常見。

而八二年以前生的孩子，也陸續到了上學的年紀，這幾年會是幼兒園和小學人最多的時候。

程蔓問道：“這邊幼兒園一個班多少人你知道嗎？”

“應該是三四十人一個班。”

程蔓覺得這回答純屬廢話：“三十人跟四十人差別很大的。”

聽到兩人交談的程程擡頭說道：“我們班有三十個人！”

三十個人能說是小班，老師能顧得過來，但四十人算大班了，不但教室會很擁擠，老師也很難顧得上。

陸平洲說：“待會問一問吧。”

說話間，裝家具的大卡車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裏，陸平洲往前開了十來米，就踩下了剎車，推開車門走出去。

謝子明幾人已經開始往下卸家具，陸平洲過去跟他們說了幾句話，回到程蔓身邊道：“卸家具估計需要點時間，你要不帶着程程出去轉一轉？”

程蔓卻沒有答應，說道：“我進去幫着收拾吧。”陸平洲找來幫忙的人都在幹活，她哪好意思到處溜達。

陸平洲說：“沒必要，王姐在裏面收拾，你帶程程出去轉一轉，免得她在家亂跑磕了碰了。”

程程對爸爸的話很不滿，大聲說道：“我很乖的，才不會亂跑！”

“嗯，你很乖，但是叔叔們搬東西的時候不一定能時時刻刻往下面看，你只有這麽點高，被撞到怎麽辦？”

身高被藐視的程程：“……”好生氣！但她又沒辦法反駁。

程蔓也被陸平洲說服了，就算她留在家裏，也需要一直盯着程程，收拾不了什麽。反正最近是過年假期，明天她不用上班，今天把重要的東西整理好，零散東西慢慢收就行，不着急。

想到這程蔓說道：“那我帶程程去小賣部看看，買點水果和飲料回來。”

“行。”

兩人說好後，程蔓便帶着程程轉身往外走去。

獨棟住的都是副師以上級別的幹部，跟樓房比起來，這邊房屋沒有那麽密集，周遭也相對安靜，哪怕是周日，外面也沒多少人。

直到出了獨棟這一片，路上的人才漸漸多起來。

碰到的人中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前者基本都會高興地跟程蔓打招呼，笑着問她以後是不是要長期住在家屬院。後者看向她的目光裏則充滿好奇，似乎在疑惑她是誰。

總體來說，程蔓見到的熟面孔比生面孔還是要多一些的，六年雖然不算很短但也不算長，至少沒到能讓家屬院裏住戶大換血的程度。

經過婦聯時，程蔓進去看了眼。

因為軍嫂多了，婦聯裏的工作人員也比早幾年更多，幹事增加到了四個人，辦公室看着比程蔓在的時候擁擠不少。

程蔓進去時，邢曉紅正站在一名臉生的幹事面前，告訴對方文件要怎麽寫，說着說着聽到有人問“你找誰”，反射性地擡頭朝門口看過來。

這一看她就愣住了，很快臉上露出笑容：“你怎麽過來了？哎呀這是程程吧，你還認識阿姨不？”

從家屬院搬出去後，程蔓就很少回來，上次來已經是前年的事，當時是陸平洲戰友媳婦生了孩子辦滿月酒，他們來送禮。

當時程程跟邢曉紅雖然見過，但一年多過去她哪還記得這事。

因此程程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又擡頭看向程蔓。

程蔓介紹道：“這是曉紅阿姨。”

程程揮手，笑着喊道：“曉紅阿姨好。”

“程程你也好，”邢曉紅沒忍住上手，捏了捏程程臉蛋，一臉萌化了的表情道，“小程你女兒真可愛，說話軟乎乎的。”

程蔓笑着說：“你可別這麽誇她，轉身就要翹尾巴了。”

“這是事實嘛！”邢曉紅說着想起來，“我前幾天就聽人說你們要搬回來住，但以為要到年後來着，沒想到你們動作這麽迅速，今天就搬了？”

“嗯，平洲他們在卸東西，我帶程程去小賣部買點水果喝的。”程蔓說着往隔壁辦公室緊閉的門看了眼，“吳主任不在？”

“去區裏開會了，這不是要過年了嗎？什麽事都多，區裏部隊隔三差五開會，一開會就有工作布置下來，今天是什麽通知，明天又要組織講座，煩死了。”

“上班嘛，都是這樣的，等放假就好了。”

“放假都年二十九了，”邢曉紅嘆氣，又想起來問，“你們單位放假了嗎？”

“我們放得早，一月底就放了。”

邢曉紅面露驚訝：“這麽早？”

程蔓解釋說：“我們是做輔導班的嘛，最近學生都忙着準備期末考試，沒什麽時間來上課。”

其實還有個原因，輔導班的報名費是按月交的，這學期她只收了五個月的報名費，多上一天課都劃不來，倒不如直接放假。

但這話程蔓沒說出來，邢曉紅也沒有多想，說道：“還是你們幹輔導班的好，每年都有寒暑假。”

“今年有寒假，但明年有沒有暑假不一定。”

“你們暑假要開班？”

“在考慮，具體年後再定。”程蔓說着見裏面面生的幹事擡頭想喊邢曉紅，看到她們在聊天又把話給咽了回去，說道，“你先忙工作吧，等我家裏收拾好了，請你去家裏做客。”

邢曉紅一聽也想起來：“你們要去小賣部買東西是吧？那改天再聊。”說完又特意沖程程招了招手，“程程再見。”

程程聞言也禮貌揮手道：“曉紅阿姨再見！”

今天是周日，大院外面挺熱鬧，尤其是門面那裏，前面有一塊平地，上面搭了三張乒乓球臺，不少人圍着球臺打球。

還有打羽毛球的，程蔓牽着程程過去時，羽毛球正好朝她們飛過來，站在她們這邊的人匆忙轉身，沒看清她們就準備揮拍。

好在程蔓反應快，迅速拉了程程一把，否則她可能會被羽毛球拍打到。

只是揮拍的人雖然慢了半拍，但看到她們後也迅速停下了動作，導致原本應該往上飛，然後被她二次揮拍打回去的球，撞到球拍後還是斜飛着撞到了程程腦門。

“啊！”程程尖叫一聲，伸手捂住腦門。

揮拍的是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聽到聲音趕忙走過來，連連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

程蔓彎腰拉過程程捂着腦袋的手，見她額頭皮膚沒紅，輕聲問道：“痛不痛？”

程程本來想點頭，但開口時她又習慣性地摸了摸額頭，後知後覺地“咦？”了聲：“不痛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