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田恬穿進這具身子時,她正躺在床上,只感覺一陣饑腸辘辘,餓的人頭腦發混,四肢無力。
屋內燭火昏黃,借着微弱的燈光,能看清楚頭頂天青色的帷幔。
環顧四周,古色古香的陳設,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一人,只有燭火偶爾發出的燃燒噼啪聲。
田恬支撐着身子起來,快速整理思緒。
她所處的朝代為大楚朝,這具身子名叫姜蟬,是青樓樂人,因長相出衆,十二歲時被工部尚書贖回家中,今年剛好十七,豆蔻年華,長相傾國傾城,肌膚玲珑剔透,本來工部尚書想自己收用,但因大宦官高衡喜愛雪白肌膚美人,故而被工部尚書認作義女,送入高宮,獻給權勢滔天的大宦官高衡。
高衡,一介閹人,因當今皇帝昏庸無道,一心沉迷雕刻和風情萬種乳娘,長期居住行宮,不問政事,所有朝政大事,皆由高衡打理,他權勢日大,被人稱作九千歲。
高衡和皇帝喜愛的乳娘乃同鄉,乳娘原本是青樓妓子出身,學了一身媚骨本事,後來從良嫁人育有一子,因家中敗落,乳娘剛生下孩子不足百日,見皇宮招收乳娘,故而一試,成功中選。
乳娘進宮之時,也只有十六歲,如今十七年過去,皇帝長大成人,乳娘也不過三十有三,正是風韻魅人之時,又在青樓習的一身媚骨,叫皇帝癡迷不已,不可自拔。
高衡善于唇舌,把乳娘巴結的很好,連帶皇帝也對他非常器重,以至于他位高權重,權勢滔天,皇帝去行宮居住以後,高衡竟膽大包天在皇宮旁邊修建一處諾大府邸,取名高宮,專門豢養肌膚雪白美人。
剛開始還有不少大臣站出來反對,但那些人基本都被高衡以各種理由借口殺光,且高衡不知怎麽說服皇帝,竟然讓皇帝都同意了。
皇帝對外解釋,他們倆打賭,他賭輸了,願賭服輸。
而原主這次的任務目标,就是高衡。
原主記憶裏,高衡無惡不作,為了權勢,殺人不眨眼,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他一直的願望就是當皇帝。上輩子皇帝不理政事,沒過幾年身體虛弱駕崩,寧王異軍突起,高衡和寧王纏鬥十幾年,最終寧王勝利,高衡被處死。
高衡雖然得了報應,但他在位期間,民不聊生,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整個大楚死了不知多少人。
也是如此,菩薩不忍,才派她過來讓高衡改邪歸正。
這具身子是高衡豢養衆多女子中的一個,因為長相貌美,肌膚雪白,确實得到過高衡一段時間垂青,但高衡畢竟是個閹人,原主打心底嫌棄他,當寧王抛來橄榄枝,以貴妃之位許之,原主毫不猶豫答應和寧王裏應外合,下毒/毒/殺高衡。
只是事情敗露,原主被高衡剝皮削骨,一身雪白肌膚做成紙張,最終化成一副美人圖。
田恬想到原主的結局,忍不住心裏發寒,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穿進這具身子時,原主應該已經進高宮一段日子,這段時間高衡忙的很,沒空召見新人,原主一直沒有得寵。
高宮最受寵的是劉夫人,高宮所有美人每天要去給她見禮,女主身份低微,原是青樓出身,就被她們瞧不起。
同是被送進高宮的美人,她們大多都是千金小姐,再不濟也是農家女,青樓出身的只有她一個。
她被所有人排斥,且她長相太過美貌,劉夫人見了也如臨大敵,剛開始時,還不會明目張膽針對她,後來高衡一直沒有翻原主的牌子,劉夫人的針對日漸明顯。
原主縱使再能忍,也被逼的忍不了,昨個兒去給劉夫人請安時,她再次被陰陽怪氣針對,實在忍不住頂嘴兩句,劉夫人大怒,直接罰她三天不許吃飯。
不僅處罰了她,就連她的貼身丫鬟秋菊也被重重挨了三十板子,現在趴在床上起不來。
田恬無奈嘆了口氣,摸着自己的空空如也的肚子,感覺要是再不吃東西,她真的要被餓死了。
原主從昨天回來後一直傷心難過,對被打三十大板的小丫鬟也沒過問一下,田恬決定去看看她。
借着昏黃燭光走出房間,按照記憶裏的路線,去到小丫鬟住的下人房。
推開房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中藥味竄進鼻腔,田恬皺了皺眉。
床上趴着的秋菊聽見有人過來,連忙支撐着虛弱身子起來。
田恬忙制止:“你身上有傷,不要亂動,小心撕裂傷口。”
秋菊虛弱的不行:“夫人,這麽晚了,您怎麽過來了?”之前是叫小姐的,進入高宮之後,所有美人都喚作夫人。
“就是來看看你。”田恬道:“你的傷勢怎麽樣?”
“奴婢還行,已經上過藥了。”還是夫人給她的藥,從尚書府帶來的。
“明天我想辦法,讓禦醫來給你看看。”
秋菊大驚:“夫人,這如何使得,奴婢只是賤命一條,死了也不可惜。”
“以後休要說這些話,你好生歇息,我明日過來看你。”田恬想着工部尚書送她進高宮之前,還給了她好幾百兩銀子打點,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銀子到位了,禦醫給一個丫鬟看病也不是難事。
田恬之所以這樣做,一則秋菊是原主的貼身丫鬟,二則是想徹底收服秋菊的心,讓她為她所用,否則秋菊有個好歹,又來一個張菊李菊,誰知道是什麽樣。
她想要在這高宮好好活下去,忠誠的丫鬟必不可少。
田恬見完秋菊後,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她揣了五十兩銀子出去,準備潛到膳房去找些吃的,如果途中被人發現,她就用銀子收買,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原主是三個月以後被高衡翻牌子的,翻牌子之前,她日子過的水深火熱,要不是命大,都熬不過去。
田恬可不想受那種罪,能用銀子解決的,她趕緊砸銀子。
自己活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夜色迷離,星鬥漫天,月亮散發着清幽的光,田恬穿着一襲粉色紗裙做賊似的出去。
高宮守衛森嚴,幾乎到處都是巡邏的侍衛,占地面積極大,就說它是第二個皇宮也不為過。
田恬看到侍衛都是躲開的,她那五十兩銀子,根本不夠人家塞牙縫。
萬幸田恬運氣好,走了一路,都沒被侍衛發現。
只是高宮實在太大,田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她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連續走了好一會兒,田恬見這個地方竟然連一個侍衛都沒有,安靜的有些可怕。
只有鯉魚池裏有些許的水聲,田恬聞聲看去,絲絲縷縷月光照在池裏,水波圈圈漣漪,波光粼粼,最中央竟然還有一個露出精壯上身的男子。
他正在洗澡!
高宮是高衡的地方,竟然出現一個膽大包天洗澡的男人,田恬想不注意他都難。
男人二十七八的年紀,距離太遠,光線太暗,看不清楚長相,但他身體結實,腹肌明顯,一看就是個經常鍛煉的練家子,月光灑在他身上,他俨然就是神話裏走出的天神。
饒是田恬見過不少帥哥,也不由為這個男人失神片刻。
有這種身材的,肯定是府裏的侍衛無疑。
田恬出來是找吃的,不是欣賞美男的,她放輕腳步就想離開。
可她顯然低估了對方的敏銳度,此時池內的男人已經發現了她,大喊一聲:“誰。”
田恬聽出男人話裏冷冷的殺意,渾身頓時一個機靈。
就在這時,男人已經飛身上岸,提刀準備了結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田恬見狀不妙,這個侍衛殺氣淩淩,用銀子賄賂肯定不成,連忙自報家門:“我是九千歲的女人,路經此地,沒有惡意。”
男人怔了一下,止住長刀。
但長刀已經放在田恬脖子上,距離脖子只差幾毫米,如果不及時止住,田恬的脖子肯定已經搬家。
田恬被吓的渾身汗毛倒立。
距離近了,田恬終于看清了男人的長相,俊美無雙,野心勃勃,他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這男人應該不是普通侍衛,就算是侍衛,也是那種侍衛頭頭,可能還是比較受重視的。
不過田恬此刻命懸一線,不敢多看。
“你是九千歲的女人?”男人出聲詢問。
田恬連忙點頭:“我是。”
男人冷冷道:“大晚上獨自外出,縱然你是九千歲的女人,也有圖謀不軌之嫌。”男人眸裏再次迸發出殺意,冰冷的長刀在月光照耀下,更顯淩厲鋒刃。
田恬吓的不行,這男人好大的狗膽,明知道她是九千歲的女人,竟然還想殺她,肯定是九千歲的走狗,非常忠實走狗,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
“你好大的膽子,我是九千歲最寵愛的女人,你敢殺我!這事兒讓九千歲知道,非把你剝皮削骨剁爛喂狗。”田恬美眸瞪大,擡頭挺胸,勢要在氣勢上壓倒他。
男人果然遲疑,好像被田恬的話挑起了興趣,亦或是真的怕了,鋒刃的長刀并未動彈:“最得寵的女人?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田恬有些氣短,雙眼滴溜溜的轉:“我剛進高宮不久,但是....”田恬把這但是兩字說的極重:“但是,我是九千歲的知心人,這世上沒有比我更了解他,只要他見了我,我絕對可以成為最得寵的女人。”
田恬此刻為了活命,也是拼了,不管什麽樣的話都能說出來。
男人完全被田恬挑起興趣,他還是第一次從女人嘴裏聽到知心人三個字,而且還大言不慚說見了她之後,就會最寵她!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是個色令智昏的人。
“你倒是說說,怎麽個知心法,九千歲憑什麽最寵你?”
田恬清了清嗓子:“能不能先把刀拿開,你放這裏我說話不利索。”
男人并未動彈,冷冷道:“說。”
讨價還價無效,田恬只好道:“就憑九千歲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不容易,整個大楚對他頗有微詞,但在我眼裏,我羨慕他,佩服他,崇拜他,他能從一個最底層的小公公,變成尊貴無雙九千歲,他沖破了世俗枷鎖,他淩駕于萬萬人之上,他終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
田恬悲凄道:“侍衛小哥可能不知道我真實身份,其實我從小被賣入青樓,因長相好,被工部尚書贖回府中,原本打算納我為妾,但得知九千歲喜肌膚雪白美人,才把我認作義女,做為禮物送入高宮。
我今年十七,馬上十八,但我沒有一刻是為自己活着,我就像一個物品,被父母賣,被客人賣,我完全不能自己做主。所以當我得知要進高宮,心裏是高興的,因為我羨慕九千歲那樣的人,喜歡九千歲那樣的人,能陪伴在九千歲身邊,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
田恬這時候為了保命,拼命拍九千歲的馬屁,這個侍衛是九千歲的死忠,自然願意聽她說九千歲的好話。
男人聽了田恬的話,一臉複雜的看着她。
整個大楚,沒有一個人能瞧得起閹人,哪怕他如今身為九千歲,也是敬畏居多,為了性命,不得不臣服于他,就連這高宮三千美人,哪個心裏瞧的起他,包括現在最受寵的劉夫人,聽說每次從他宮裏出去,都在暗地裏洗好幾遍手。
沒想到今晚在這裏遇到個不守規矩的女人,闖入他的禁地,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番話說到了他的心裏。
他曾經出身于小富之家,因父親受奸人所騙,傾家蕩産欠下巨債,父母相繼被逼死,他也被逼的走投無路,最終含恨進宮當了太監。
他嘗過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苦,所以發了瘋的想要權勢,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利。
田恬見男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刀還明晃晃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敢動彈,生怕自己一動彈,男人就一刀把自己解決了。
好一會兒,男人神情複雜的看着她:“你今夜出來為何?”
田恬不敢隐瞞,苦着臉:“得罪了劉夫人,罰我三天不許吃飯,我實在受不住餓,就想着摸去膳房找點吃的,只是高宮太大,加上晚上天黑,我又初來乍到,所以就走迷路了。”
高衡對她無語極了。
田恬怕他不信,懷疑她另有圖謀,立刻拿出懷裏的五十兩銀子:“我真的是去膳房找吃的,這五十兩銀子是我準備用來打點的,要是路上遇到下人,或者膳房遇到下人,我打點一番,這事兒就好說的多。”田恬真怕他懷疑她是細作什麽的,那就麻煩大了。
“這五十兩銀子全孝敬您?”田恬笑着雙手奉上銀子。
高衡沒有接,他如何看得上小小五十兩。
田恬快哭了:“侍衛小哥,我不去膳房了,你讓我回去吧。”她被吓的完全不餓;
高衡這些年見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田恬話裏的真實性他也能猜出幾分。
收好長刀。
田恬美眸大亮。
高衡睨她一眼,她連忙換成一副讨好的笑。
四處寂靜,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原本就雪白的肌膚,更顯聖潔無暇。
身段纖纖,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瘦的地方瘦,一切恰到好處。
此女果真有傾國傾城之色,工部尚書這次算是送對了人。
不過外表到是其次。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活潑靈動之人,他的知心人。
少年慕艾,高衡以前對別的女人嗤之以鼻,但對于眼前這個女子,倒是生出兩分好感來。
高衡收好長刀,撿起地上衣服,快速穿好,睨了一眼田恬:“走吧。”
田恬喜不自勝:“多謝侍衛小哥,我自己回去。”
“你能找到去膳房的路?”高衡問。
田恬搖頭:“我不去膳房,我回太和宮。”她現在所住的殿宇,名叫太和宮,不得不說高衡真是膽大包天,不僅高府取名高宮,就連屋子也按照殿宇名字取,為的就是彰顯他九千歲的地位尊崇。
“你肚子不餓了?”高衡視線落在她平坦小腹處。
“不餓。”她現在只想回太和宮窩着,哪裏都不去,餓着又如何,只要餓不死就行。
高衡抿唇:“先去膳房,之後送你回太和宮。”
侍衛小哥突然畫風大變,這麽好說話,這麽善解人意,田恬真的好不習慣。
不過侍衛小哥一個眼神睨過來,田恬只好乖乖跟上。
侍衛小哥顯然對高宮非常熟悉,帶田恬走的都是蜿蜒曲折小路,一路幾乎沒有遇到巡查侍衛。
田恬驚掉下巴,果然有人帶就是不一樣。
這個點膳房已經鎖上了,侍衛小哥直接翻窗戶帶田恬進去。
田恬第一次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緊張的不行,渾身直哆嗦。
高衡無語至極,之前不怕死闖入他的禁地都敢,現在翻個窗戶,吓成這樣。
“侍衛小哥,我沒幹過這種事兒。”田恬解釋。
高衡無奈:“我也沒有。”
“好吧。”田恬點頭。
“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找吃的啊。”高衡道。
田恬也不藏着掖着,連忙開始翻找,只是膳房被鎖上,窗戶也關的嚴嚴實實,月光進不來,膳房裏一片漆黑,田恬找了半天找不到。
高衡等的着急:“你想吃什麽,我給你找。”
田恬立刻道:“肉。”世間萬般菜,唯有肉最香。
高衡聽到田恬想也不想要肉,哭笑不得,還從未有女人在他面前這麽急于表現要吃肉。
高衡練過武,黑夜裏,視力也極好,三兩下翻找到一只雞,直接丢進田恬懷裏。
田恬只感覺懷裏一沉,下意識用雙手接住,撲鼻而來一股雞肉的香味。
這是一只煮熟沒吃的鹵雞,香的人直吞口水。
“還要吃什麽?”高衡繼續問。
田恬搖頭:“夠了,不要了,已經夠吃了。”膳房太黑,要是繼續找下去,等下不小心碰到什麽,或者摔碎什麽,引人注意怎麽辦,偷雞不成蝕把米,她還是見好就收吧。
“真不要了?”
“不要了,多謝侍衛小哥。”
“那走吧。”高衡重新撬開窗戶,帶着田恬出去。
田恬雙手抱着一只雞,緊緊跟在高衡身後。
高衡偶爾轉過身去,就看到小美人雙手抱雞,做賊心虛的跟在他後面,臉蛋跑的紅撲撲的,月光下,她那雙眼睛滴溜溜四處亂轉,生怕被不遠處的巡邏侍衛發現。
好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