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年底,临云市的冬天没有雪,也足够寒冷。
傍晚,谢景聿和林粟到了一中,直接去了高一教学楼。
到了年级办公室,孙志东一见着他俩,立刻站起身,寒暄道:“来了啊。”
谢景聿“嗯”了声,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挂了彩的谢景衡。想想也是可笑,大学都要毕业了,他居然还要来高中听训,还是因为谢景衡。
谢景聿对谢景衡来临云一中读书的事不意外,一个儿子养“废”了,谢成康肯定会想培养另一个。他本来以为自己现在离开了谢成康的掌控,以後和谢景衡不会再有什麽交集,但好巧不巧,孙志东成了谢景衡的班主任。
谢景衡上高中後,在学校不老实,隔三差五地惹事。孙志东知道他和谢景聿是兄弟後,就常常联系谢景聿,让他和弟弟好好聊聊,就好像他俩兄弟情深一样。
这回孙志东知道谢景聿放假回了临云市,索性直接把人叫来了。
孙志东招呼谢景聿去外面谈话,林粟就待在办公室里。她打量了下谢景衡,几年不见,他长大了。
“要不要去趟医务室?”林粟看谢景衡脸上挂了彩,问了句。
谢景衡擡手,随意擦了下嘴角,冷淡地回了句“不用”,之後又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粟,问:“你和谢景聿应该都挺讨厌我的,为什麽还要过来?”
林粟盯着谢景衡的脸,他的眉眼和谢景聿有点像,冷着脸的时候隐隐让她看到了十六七岁时的谢景聿。
一样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孙老师是我们的老师,他有事找,我们就来了。”
谢景衡冷笑:“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林粟知道谢景衡是因为家庭,才造就了现在这样乖戾的性格,她是学教育的,这时候本该从专业的角度去理解、开导他,但想到他曾经对谢景聿造成的伤害,她就心软不下来。
“你就当是吧。”林粟也回以冷漠。
谢景衡闻言,自嘲一笑,低下头沉默了。
孙志东和谢景聿在外面的走廊上聊了一番,之後回到办公室,又批评了谢景衡几句,才让他离开。
出了校门,谢景衡看了谢景聿和林粟一眼,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要走。
谢景聿冷声问他:“你这样回去,谢成康会放过你?”
“不回去不就得了。”谢景衡无所谓道。
林粟皱眉:“不回去你妈不会担心吗?”
“她在临岩市。”谢景衡回头见谢景聿和林粟的表情有些微妙,讽刺一笑,说:“你们不知道吧,谢成康就算离婚了也没娶我妈,可能是上一场婚姻被分走了太多财産了,他怕了。”
他盯着谢景聿,挑衅问:“你说你妈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谢景聿神色微沉。
林粟拉住谢景聿的手。
谢景衡看见了,笑一声,对林粟说:“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护着他啊……看来学校里的传闻没错,你们这对情侣是挺模范的。”
林粟不理会,反问谢景衡:“你不回家要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和你们没关系。”
谢景聿看着谢景衡,恍然间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偏执、冷漠。虽然境况不一样,但他们都是家庭的受害者。他想到刚才孙志东说他在学校被人骂“私生子”的话,不由眉头轻皱。
“你要是不回去就跟我走。”
谢景衡微怔,谢景聿面无表情地解释说:“我不想大晚上的还接到老孙的电话,让我出来接你。”
林粟也觉不能放任谢景衡一个未成年大晚上的在外面游荡,万一出了事,他们都脱不了干系。她朝谢景衡招了下手:“跟我们走吧,不然我就把你不回家,在外面过夜的事告诉孙老师了。”
谢景衡拧起眉头,觉得他们两个多管闲事,但他的确不想再听孙志东说教了,便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们走了。
谢景聿和林粟先带着谢景衡去了附近的卫生所,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了,之後就一起去了“穗穗有食”。
林晓穗看到谢景衡,问林粟他是谁,林粟含糊说是谢景聿的一个弟弟,林晓穗多少了解谢景聿的家庭情况,就没多打听,招呼赵勇为给他们做点吃的。
晚上店里吃饭的人多,小小的饭馆里处处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还有食客们的谈笑声。林晓穗端上好几道菜,一口一个“孩子”地喊谢景衡,热情地招呼他多吃点儿。
谢景聿见谢景衡看着桌上的饭菜,神色寂寥,垂下眼开口说:“你现在不吃饱,晚上我那里可没东西给你吃。”
林粟把一碗汤搁在谢景衡手边,示意他:“喝点汤暖和暖和吧。”
在这样的冬夜,这顿饭显得灯火可亲,谢景衡已经很久没感受过类似于“温暖”的感觉了,即使在临岩市,呆在他妈妈身边,他也很少有过这种感受。他妈妈是个懦弱的女人,只会唉声叹气,就像是古代後宫里等待君王宠幸的妃子,有时候还会将情绪发泄到他身上。
谢景衡的目光扫过谢景聿和林粟,按捺下心中的情绪,沉默地吃饭。
吃完饭,谢景聿和林粟领着谢景衡离开“穗穗有食”,经过路口的便利店时,谢景聿说要买东西,就进去了。
林粟等在外面,看向谢景衡说:“晚上你就去你哥……谢景聿的公寓住一晚吧,以後别和人打架了。”
谢景衡还是很犟:“你们完全可以不管我。”
“不是我想管,是谢景聿。”
谢景衡自嘲:“他应该恨死我了才对,我毁了他的家。”
“他的家不是你毁的,至于他恨不恨你,我想之前他就和你说过了,他真正记恨的人是谁。”林粟想谢景聿主动带谢景衡回来,就是不再去计较以前的事了,她也当站在他那边才对。
“他知道你们都是受害者,现在他逃出来了,也想拉你一把。”林粟郑重地说。
谢景衡心头一动,但还是嗤笑道:“假仁假义。”
林粟蹙眉,语气重了些:“不是只有你的痛苦才是痛苦。”
谢景衡绷着脸:“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不会懂的。”
“幸福的家庭?”林粟了无意义地笑一笑,“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山里,是被养父养母虐待着长大的,要不是谢景聿让谢成康资助我,我连高中都读不了。”
谢景衡露出了些许吃惊的表情。
“至于谢景聿,他的痛苦不会比你少,但是他从来没有自暴自弃过。”林粟很冷静地说:“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很多,不幸的家庭也有很多,既然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就想办法改变自己的未来。”
“我和你哥都是这麽做的,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试试。”
谢景衡眼神沉沉,缄默不答。
谢景聿买了东西出来,示意谢景衡跟他走,他们先送了林粟回家。分开前,林粟看着谢景聿和谢景衡,叮嘱他们别打架,听她这麽说,兄弟俩的表情都不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