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小的時候,你丢給我們養,現在大了,又想接回去了,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孫玉芬一手?搭在另一手?上,拍了拍,市儈道:“你想把林粟要回去,可以,拿錢來。”
“你要多少?”
孫玉芬沒想到林曉穗這?麽幹脆,她自己倒遲疑了下,很快獅子大張口?,說:“十萬,你拿十萬來,我就讓你把林粟領走。”
“可——”
林曉穗一開口?就要應下,林粟拉了下她的手?,制止她。
十萬,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不是小數目。
林粟對?林曉穗說:“不要給他們錢。”
“不給錢,你就還得管我叫媽,我不會讓你把戶口?遷出去的。”孫玉芬語氣蠻橫。
“無所謂。”林粟很鎮靜,冷視着孫玉芬說:“反正等我成年,上了大學,也能走,你關?不住我。”
“你——”孫玉芬氣結,“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退學。”
“這?裏是臨雲市,不是茶嶺,你以為你還能像以前那?樣威脅我嗎?”林粟眼神鋒利,如一把利劍,直逼孫玉芬。
市裏不是茶嶺,孫玉芬不能像在山裏時一樣,把林粟打一頓再關?起來,而林粟,也不是從?前那?個忍氣吞聲的小女孩了。
孫玉芬被嗆聲,氣急敗壞:“果然?大白眼狼就會生出一只小白眼狼,我倒要看看,沒我同意,你們母女倆怎麽成一家人。”
林粟不搭理她。
孫玉芬讨了沒趣,怕再待下去落了臉面,罵咧了兩句,走了。
林粟看她離開,緩緩呼出一口?氣,轉過身看向林曉穗,松開了她的手?。
林曉穗面對?林粟,就沒了剛才對?孫玉芬的強勢,反而小心?翼翼的。她把手?裏的保溫壺遞過去,輕聲說:“這?是下午剛煲的湯,你拿回去喝了。”
林粟垂眼,好一陣沉默後,問:“你的手?怎麽了?”
林曉穗的左手?大拇指沒了,手?背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不只手?,林粟其實之前就發現,林曉穗走路的時候有些跛,好像腿上也有點問題。
“以前在工地幹活的時候出了點意外,現在已?經沒事了。”林曉穗一語帶過,又把保溫壺往前遞了遞。
林粟抿唇,過了會兒伸手?接過。
林曉穗心?頭一熱,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粟粟,我把你丢下,你怎麽怪我都行?,不認我這?個媽也沒關?系,但是我不能讓你繼續做林永田和孫玉芬的女兒了。”
林曉穗哽咽了下,說:“你過來,跟我一起生活吧。”
“我不會管着你,也不會強迫你接受不願意接受的,以後你想幹嘛就幹嘛,自由自在的,再也不會有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了。”
“你就給媽……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行?嗎?”
林粟想到剛才林曉穗擋在自己身前,護住自己的背影,瘦小、單薄,但很有安全感。
她以為自己早已?過了需要人庇護的階段,但此刻心?裏卻酸酸脹脹的。
也許她不是真的不需要人庇護,是強迫自己必須要獨當一面。
“以後你不要送湯來學校了。”良久,林粟開口?說。
“粟粟——”
“我想喝的話會去店裏的。”
林曉穗的一顆心?就在林粟的兩句話中,從?地獄到天堂走了一遭。她抹了下眼睛,含着淚笑道:“好,好。”
林粟拿了湯,讓林曉穗回店裏忙,她則回了宿舍。
林曉穗今天炖的雞湯,林粟嘗了一口?,很鮮。
晚上,林粟躺在床上,一點睡意都沒有,她心?裏有事,思?緒紛雜。這?一刻,她很想有個人能和自己說說話。
宿舍裏李樂音和孫圓圓都回家了,周宛倒是在,但她已?經睡了。
林粟翻了個身,拿出手?機,登上了□□,找到了謝景聿,給他發了條消息。
春種?一粒粟:在嗎?
這?是除了問問題之外,林粟第?一次主動給謝景聿發消息。她等了等,沒等到回複,正失望之際,有電話打了進來。
手?機靜音,但電話打來的時候,她還是被吓了一跳,心?口?砰砰的。
林粟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悄悄地離開了寝室,去了樓梯間才接通電話。
“喂。”林粟壓低聲音。
“睡不着?”謝景聿直接問。
“嗯。”
“在想什麽?”
林粟蹲在階梯上,沉默了片刻,說:“我答應了。”
謝景聿知道她指的什麽,他并不意外,就算林粟再怎麽裝作不在意,她心?裏還是渴望家庭的溫暖的。
“你在擔心??”他問。
林粟“嗯”了聲。
“我之前都計劃好了,只要熬過高?中三年,等上了大學,離開那?個家,就好了。”她頓了下,接着說:“我從?來沒想過換個家庭生活,也沒做好心?理準備。”
謝景聿難得看到林粟誠實地袒露自己的脆弱,而且是在他面前。他勾了勾唇角,說:“你會擔心?是正常的,但是不用?過于焦慮。”
“你想想以前在茶嶺的生活,再差還會比那?時候差嗎?”
“換個家庭生活并不會影響你人生的大方向,這?只是一種?嘗試,就算結果沒那?麽好,你現在比之前還有能力,随時都能離開。”
“你可是林粟,大山都困不住你,大不了下一次,我再讓你‘威脅’一回。”
謝景聿輕笑了下,笑聲不明顯,但林粟的耳朵捕捉到了,她的心?口?為之一松,忽然?就釋然?了。
道理其實她都懂,只是需要有人站在她這?邊,給她多一些的勇氣。
顯然?,謝景聿是懂她的。
“再有一次,我都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把欠你的人情還上。”林粟說話的語氣輕快了許多。
電話那?頭的謝景聿低下頭,聲音微啞道:“你想還我人情,其實很簡單。”
林粟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有所預感。
她無意識地抓着自己睡褲的褲腳,明明秋天夜裏涼,但她手?心?裏沁出了一層汗,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慌的。
“怎麽還?”林粟咬着唇,聲音輕微地在顫動。
電話裏一陣無聲,兩個人都在靜默,只有呼吸聲洩露了心?思?。
良久,謝景聿幾不可聞地嘆一口?氣,按捺着心?緒,克制道:“等高?考結束……高?考結束,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