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鏡頭定格在安托萬的臉上,林粟和他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間,她的靈魂一顫。
片尾曲響起,影廳裏的燈光緩緩亮起,觀衆席上的人陸陸續續起身?離開。
林粟久久不能回神,謝景聿并沒有催她。
“‘四百擊’,這是什麽意思?”好一會兒,林粟問。
謝景聿用低沉的聲音念了一句法?語,解釋說:“法?國的一句俗語,‘把不聽話的孩子揍四百下’。”
林粟皺起眉,覺得這和中國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一樣,屬于謬論。
她想到了從小到大,林永田和孫玉芬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力,不僅是□□上的,還有精神上的,和電影裏安托萬的母親還有繼父無二。
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仗着父母權威壓迫孩子的爸媽,更不知道有多少在壓抑中長?大的孩子。
“你覺得安托萬能成功逃走嗎?”林粟問。
“你認為呢?”謝景聿反問。
林粟答不上來。
從影院出來,回一中的路上,林粟一直保持着沉默。
謝景聿知道她還沉浸在電影裏,這也是在影院看電影的好處之一,散場後仍有餘裕,可以回甘。
他不打擾她,并且慶幸,自己?在《怦然?心動》和《四百擊》之中選擇了後者。
雖然?約林粟看電影,他是有私心的,但現階段,相較于愛情,他更願意讓她思考掙脫家庭,獲得自由的意義。
時間已晚,一中就?要閉校了,走讀生進去了,不一定出得來,謝景聿只?好把林粟送到校門口。
“我進去了。”林粟說。
“嗯。”謝景聿點頭,目送着她。
林粟往學校裏走,在進大門的前一刻停下了。
她回過頭,拔高聲音沖着謝景聿喊:“我不知道安托萬能不能成功逃離,但我們?一定可以。”
謝景聿今天?的心情在這一刻到達了愉悅的頂峰。
看着林粟絢爛自信的笑,他覺得今晚這場電影看得真值。
十月下旬,高三各門科目的新課都已教授完畢,正式進入總複習階段。
各科老師讓學生都把高一高二的課本找出來,開始第?一輪的複習。雖然?知識是學過的,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很多知識點已在記憶規律下漸漸被遺忘。高三生要做的,就?是反複地複習這些知識點,直到把它們?刻在腦子裏,形成反應。
總複習一開始,學習的壓力就?成倍成倍地加大,熬夜學習成了家常便飯,白?天?教室裏被咖啡香充斥着,在課間短短十分鐘內睡一個囫囵覺是高三生的必備技能。
臨近月底的時候,臨雲市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氣溫下降,校園裏的樹木都落了葉,徒增了蕭瑟的氣息。
周六放學,林粟回到宿舍,收了傘要上樓時被門口的宿管喊住了。
“林粟,你家裏人又給你送湯了,你拿走吧。”宿管拿出一個保溫壺放窗口。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回了。
林粟盯着那個保溫壺,皺了下眉說:“阿姨,你沒和她說嗎?我不要,讓她以後別送了。”
“我說了啊,但是她不聽。”宿管說完,從兜裏掏出了幾張現金,遞給林粟,說:“這回她還留了錢,說是生活費,讓我交給你。”
林粟盯着宿管手裏的錢,眼?睛發沉。
“別和家裏人賭氣了,快把錢收了,把湯帶回去喝。”宿舍催道。
林粟無法?,只?好收了錢,拎上那個保溫壺上樓。
到了寝室,她把錢和壺放桌上,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個時間,再和林曉穗談談。
林粟把錢收進抽屜裏,又把保溫壺放在一邊,打算等周宛出完板報回來,分她喝了。
外?面?還在下雨,雨聲沙沙啦啦的,李樂音從陽臺推門進入室內,霎時一陣冷風穿門而過,書桌上的書都翻了頁。
林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咳了兩聲。
李樂音瞧見了,皺着眉說:“你不會是得流感了吧?”
“有可能。”林粟抽了張紙,擦了擦鼻子,問李樂音:“你今天?不是要回家,怎麽還不走?”
開學初,李樂音和她媽媽鬧了一番後,各自退了一步。李樂音被沒收了手機,答應放假必須回家,再不和職校的男生來往,同時保證成績要提高,她媽媽才?答應讓她繼續住校。
“哼,你不用催我,我現在就?走。”李樂音走到自己?桌前,在櫃子上翻了翻,找到一盒感冒靈,丢給林粟。
林粟愣了下,轉頭看過去。
李樂音表情別扭:“我可不是在關?心你,都是一個宿舍的,我是怕你真得了流感,到時候傳染給我,影響我學習。”
林粟看她死要面?子的樣兒,忍不住笑了下,拿過那盒感冒靈,幹脆地說:“謝謝。”
李樂音別開臉,不耐煩似的擺了下手,嘟嘟囔囔的,“誰要你感謝了,趕緊泡來喝吧……我走了。”
最近降溫,班上有大半同學病倒了,孫志東為此還在班上特意強調,讓他們?注意身?體。
林粟這兩天?生理期,抵抗力弱,下午上課的時候就?覺得腦袋昏沉,精神欠佳,大概是要感冒的前兆。
生病耽誤事,她仔細看了看李樂音給的感冒靈,見還沒過期,就?去了飲水間,裝了熱水回來泡藥。
喝了藥,趁藥效還沒起作用,她從書包裏拿出了小鄭哥寄來的信。他一如既往地在信中給她出了幾道數學難題,她下午抽時間做了。
高一高二林粟解答小鄭哥出的題還有點吃力,但現在她已經能比較輕松地解出大部分的題目了。這回信裏的題,她就?剩一道沒解出來。
林粟再試着解了解,還是覺得思路阻塞。她想了下,拿出手機,對着那道題拍了照,再登上□□,把照片發給謝景聿。
自從上回月考那道大題之後,林粟只?要碰到棘手的題目,就?會拍下來發給謝景聿,向他請教。他就?像她的電子老師,只?要她問,他就?會給解答。
這回也是如此,題目發過去沒多久,謝景聿就?回複了。他沒有直接給解題過程,而是給了解題思路。
Y:這是競賽題,你從哪裏找來的?
春種一粒粟:小鄭哥給我出的。
林粟如實回複,另一頭的謝景聿看到消息,眉頭緊皺,覺得這個“小鄭哥”真是陰魂不散。
Y:他出的題型已經過時了。
春種一粒粟:是嗎?
Y:以後我給你找題目做。
春種一粒粟:會不會太麻煩了?
Y:不會,反正我也要複習。
林粟看着手機屏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靈起作用了,她現在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在雲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