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林愛雲下意識地松開挽住莊冬萍的手,上前幾步看向架子上的刺繡,眸中閃過迷茫:“嬸子,怎麽了?是這個有問題嗎?”
按照之前莊冬萍的反應來看,她的刺繡應該是很不錯的,那為什麽……
心裏七上八下的,像是挂了個秋千,晃來晃去,沒個穩當的支撐點,但幸好下一秒楊雪豔就出口打斷了她的心慌意亂。
“不不不,你學刺繡多久了?這短短的時間裏就能繡好這麽大,這麽精細的一朵牡丹?”
“你跟哪位大師學的?這麽年輕就有這樣紮實的基礎和繡法,真的很難得!還有這花蕊的處理,就算是我也……”
楊雪豔的聲音傳入耳中,猶如一道驚雷炸響,耳畔嗡嗡作響,腦海中一片空白,一時間好似周圍都陷入一種難言的寂靜,林愛雲呼吸不可避免地變得急促起來,被恩師肯定後的欣喜的一般頓時湧上心頭。
但很快她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淡笑着搖頭:“就是從小幫家裏縫縫補補的,當個愛好,後面自己繡着花玩兒,沒拜過老師。”
“啊?”不光楊雪豔,莊冬萍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繡技,說沒拜過老師?誰信啊!但只是轉念一想,她們又有些相信了這話。
聽說蕭城這個媳婦兒是小地方的農村人,要從她的家鄉那邊找出來一個刺繡大師,确實很難。況且全國繡會記錄在冊的刺繡大師她們都熟記于心,江明省有一個,但是早就去世好幾年了。
活着的時候,靠藥續命,常年纏綿病榻,連針都拿不穩,更別說教人了。
況且林愛雲也沒有撒謊的必要,要是她真的有個很厲害的老師,炫耀都來不及,又怎麽會瞞着?再者,她也不像那種不知道知恩圖報,忘本的人。
所以這一手出神入化的繡技,全靠自己瞎琢磨?
這天賦說是逆天也毫不誇張!
“嫂子,你還沒有二十歲吧,年紀這麽小就能繡成這樣,動作還這麽快,真是天才!就連老師她都誇你了,你不知道,我老師在刺繡這方面非常嚴格,從小到大,我就沒從她口中聽到她誇小輩繡技的話,這還是頭一次。”
“對了,嫂子你這怎麽繡的啊,能不能指導我一下?還有我可以照着你這個繡一繡嗎?我真的好喜歡你這一幅作品!”
莊冬萍沒忘記一開始自己就念着的事兒,趁着此機會,誇人的同時還不忘為自己謀福利。
林愛雲有些心虛地幹笑兩聲,她才不是什麽天才,這都是上輩子幾十年的積累!再加上後面得到了楊雪豔等人的指導,才慢慢從野路子轉向正路,一步一個腳印,慢慢提升自身的繡技。
但是被人誇贊,心裏還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和自豪,特別是在得到了楊雪豔老師的認可,內心的滿足感在那刻達到了頂峰。
因為莊冬萍有句話沒說錯,楊雪豔的确很少誇人,前世她也只得到了她的兩句誇獎,便再也沒有了。
這種感覺就跟讀書的時候,努力花費心思寫的作文,得到了語文老師的大力誇獎,還在全班宣讀,後面又貼到牆上展示一樣,一顆心都飄飄然起來了。
雖然內心雀躍,但是面上卻不顯,很是謙虛得溫柔笑着:“沒有,沒有,我這算得了什麽,嬸子繡的才好呢……莊小姐你想照着繡,當然可以了!”
“嫂子,叫什麽莊小姐,直接叫我小萍吧,不然多生分。”莊冬萍嬌嗔了林愛雲一眼,不贊同地糾正她的稱呼。
“好,小萍。”
林愛雲哭笑不得地改口,主要是莊冬萍比她還大了幾個月,對方又叫她嫂子,于是她怎麽叫都不對勁,叫小萍又太過親熱,剛見面怕人家聽了覺得她在攀關系,現在好了,既然本人都讓她這麽叫了,她也就不扭捏了。
“這就對了。”莊冬萍滿意地點頭,聽到她同意自己拿走照着繡,面上笑得跟朵花一樣,連連道謝。
這時候一直沉默盯着那朵牡丹花沒再作聲的楊雪豔突然扭過頭,重新搭話道:“愛雲,你進繡會的事兒我覺得十拿九穩。”
“我會跟會長提提這事兒,我估計着等我把你這幅作品拿過去給會長看,她老人家不會拒絕的。”
聞言,莊冬萍笑意一頓,詫異地望向楊雪豔,繡會?林愛雲可以進繡會?就連她都還沒有正式成為繡會的一員,還只是類似打雜工的存在。
現在林愛雲居然可以進去,還得到了老師如此高的評價,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技不如人,林愛雲的能力擺在這兒,她就連開口質疑的勇氣都沒有。
莊冬萍不自覺地捏緊手,就連什麽時候指甲在掌心當中掐出道道深紅的印記,都不知道。
反觀聽到這話的林愛雲,她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一雙明亮的眼眸中閃着動人的光,但還沒得及開口,就聽見楊雪豔話鋒一轉。
“但是繡會不光我和會長兩個人,進繡會只是第一道門檻,要想在裏面過得舒舒服服的,還必須得到其他成員的認同。”
“為了以防萬一,這段時間可能要麻煩你繡出一幅完整的大作,你年紀畢竟輕,到時候還需要這幅作品讓其他繡會成員信服。”
林愛雲喜出望外,激動之餘,還不忘詢問:“那最遲多久需要?我好抓緊時間繡,但是我該繡些什麽呢?”
“這不急,人生大事才是最重要的,你先安心準備你跟蕭城的婚宴,抽空繡就行,至于繡什麽,都可以啊,沒有限制的。”
楊雪豔微笑着,瞧她緊張,還安撫性地上前拍了拍林愛雲的手。
沒有限制,就是最大的限制,但林愛雲知道這也算是對繡者的另一層考驗,便沒有再細問下去了。
兩人重新将話題轉到刺繡上面,并沒有注意到一旁莊冬萍的不對勁。
聊了一會兒後,楊雪豔拉着莊冬萍離開,将空間還給林愛雲,好讓她将上午未完成的部分補齊。
等走出去很遠,楊雪豔才繼續開口誇贊林愛雲,本來聽說蕭城媳婦兒會刺繡,還想進繡會的時候,她并沒有怎麽放在心上,答應下來也是看在蕭城的面子上,畢竟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繡得再好,又能好到哪裏去,萬萬夠不上進繡會的水平。
還是得沉心下來,多歷練歷練。
但是沒想到,今天林愛雲給她的驚喜實在太多太多,就像是在山上探險許久,突然發現了重大寶藏一樣。
“看來還是不能看外貌識人,誰能猜到這麽漂亮年輕的女孩兒,繡技這麽好?小萍,你說是不是?”楊雪豔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情。
莊冬萍聽在耳中不是滋味,但是又不能反駁,也無法反駁,只能強扯出一抹笑容,裝作若無其事地打趣道:“老師,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麽高興,都快将嫂子誇上天了。”
“哈哈哈,有嗎?”楊雪豔摸了摸勾起的唇角,不以為意:“優秀的人就是得多誇誇,不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愛雲她不顯山不露水的,我差點兒都錯過這麽一顆好苗子了。”
“她沒有老師,也不知道有沒有興趣拜師。”這句話是喃喃出聲的,似乎只是一句無心之言,但是落在莊冬萍耳中卻激起了千層浪。
難道老師想認林愛雲為弟子?也讓她跟自己一樣當學生?
可是當初老師不是說只收她一個徒弟的嗎?怎麽現在就變卦了?雖說人都會變,況且老師當初只是随口一說,可能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現在過了這兒多年,遇到心儀的天才弟子,想要重新收個徒弟,光耀門楣,也是人之常情。
但要是林愛雲真的拜了師,那她莊冬萍以後在繡會還怎麽自處?畢竟這麽多年大家都是以楊老師唯一弟子來稱呼恭維她的。
到時候豈不是面子,裏子都丢了個遍?
“小萍?小萍?”楊雪豔喊了好幾聲,才把莊冬萍給喊回神,見她呆愣愣的表情,楊雪豔笑罵道:“想什麽呢?我叫你好多遍,你都沒聽到。”
“沒想什麽,我沒想什麽。”莊冬萍心跳得飛快,不敢将自己小氣的想法說出來,又怕楊雪豔看出異樣,只能匆忙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