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3
将近十一點鐘,查房的護士過來查體溫。
南鶴的覺很輕,更何況在這陌生的地方,護士推門進來他就察覺到了,跟着起身坐起來。
“施讓寒的家屬吧?”護士拿着記錄本,将一根溫度計遞給南鶴,“量一下體溫,我一會兒再過來。夾在腋下啊。”
南鶴拿着溫度計點頭。
施讓寒睡得正熟,半張臉埋在被子裏,淡粉色的被子蓋在他身上毫無違和感。南鶴拿着溫度計,心裏嘆了口氣。
這要怎麽給他量體溫?他身體不舒服好不容易睡着,叫醒他簡直是種罪過,可是不叫醒他又沒辦法去量體溫。這個醫院難道沒有溫度槍嗎?
“施先生,量一下體溫。”南鶴甩了甩溫度計,彎腰湊到施讓寒的身邊。燈光在他的後面,他的影子瞬間籠罩了熟睡的施讓寒,南鶴放下溫度計,輕輕地解開施讓寒領口的扣子。
這件襯衫是他下午親自穿上去的,現在又是他親自來解扣子......不得不說,感覺很怪異。
護工的工作就是這樣,南鶴告訴自己。
然而到了第二顆扣子就很難辦了,施讓寒用被子緊緊捂着自己,不僅如此,他在被子裏還用手将被單拽住了,非常的嚴防死守。
南鶴:“......”
沒辦法,他只好開始掀被子。
慢慢地、穩穩地......編碼程序都沒有如此困難過,南鶴後背都開始沁出一層緊張的汗。
“幹什麽?”突然,扯開了一點的被子又被一股力氣盡數拉走,施讓寒驚醒了。
“南鶴?”他皺着眉遲疑問道。
“是我。”南鶴輕輕吐出一口氣,“量體溫了。本來不打算打擾你睡覺的,你現在醒了就把襯衫扣子解開一下吧。”
施讓寒緊繃的全身慢慢地放松,想要解開扣子卻發現第一顆扣子已經被解開了。不知怎的,他心裏驟然收緊,升起一絲無措。
“怎麽了?”
“沒什麽。”
南鶴遞過溫度計,“後面的貼近皮膚。”
“好。”
溫度計夾在腋下,施讓寒又蓋上被子。
見他醒了,南鶴也沒閑着。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喝點水?”
施讓寒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不用了。”下午吊了三瓶水,晚上又喝了一碗湯,新陳代謝,他已經察覺到自己有了生理需求。
“我......”施讓寒盡量讓自己的嗓音冷靜沉着,“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他對醫院很陌生,去洗手間的話就必須南鶴陪同。
南鶴了然道:“那就先不量體溫了,我帶你去洗手間吧。房間裏就有洗手間,外面走廊那邊也有,你願意去哪邊?”
施讓寒拿出溫度計摸索着放在床頭櫃上,掀開被子下床,不禁打了個哆嗦,“去外面。”他伸腳去探自己的鞋子位置,卻聽見南鶴笑了一聲。
輕笑聲傳進耳裏,施讓寒無端地生出一種挫敗和難堪。
他笨手笨腳的樣子,确實很好笑吧。
“你在笑什麽?”施讓寒語氣冷了點,幾乎沒法掩飾他的不悅。
然而下一秒,他的腳腕就被人握在了手裏。
南鶴從地上撿起他的布拖鞋套在他的腳上,穿好一只放一只,說:“施先生,我是你的護工,你應該信任我一點。”
“穿鞋這種小事,我可以做。”施讓寒的羞惱被戳破,抿了抿唇。
他盡力不讓自己在他人面前狼狽,他的身體卻不允許他裝模作樣。雙腳踩在地上,他就瞬間垮了下去——他身上全無力氣,行動都困難。
南鶴:“施先生,下午高燒39度,晚上就能完全康複是不可能的。你的意志和身體并不匹配。”
施讓寒被握住肩膀圈在懷裏,他只聽到來自頭頂的輕笑和背後貼着的胸腔的震動,“我帶你去吧。”
“謝謝。”
南鶴勾唇:“不客氣。”
去洗手間解決完生理需求,施讓寒又被南鶴帶出來。回到病房重新測量體溫,五分鐘後,南鶴舉起溫度計看了一眼:“38.4。果然還沒有退燒。”
護士過來收溫度計,記下施讓寒的體溫。
“需要再打針嗎?”
“不用。”護士說,“下午已經吊水了,晚上喝點水,注意保溫出一出汗,明天早上再量一遍體溫。”
南鶴放心了,想要叮囑施讓寒蓋好被子,卻見他早就将自己裹得緊緊的了。
折疊床的高度和施讓寒的病床高度一致,只是更加窄小,一側是病床,一側是牆,倒也不怕半夜睡着滾到地上去。
其他兩個病床上的病人一個在玩手機,一個已經睡了,南鶴也繼續躺下睡覺。
越到夜間醫院的氣溫越低,施讓寒打了個哆嗦驚醒,無聲地蜷縮住身體。
“咳咳咳——”喉嚨發癢,接着就是不斷的咳嗽。
施讓寒只覺得胸口都跟着一起疼痛起來,就在這時,右側伸過來一只手,隔着一層被子在他的胸口拍了拍,輕輕地,慢慢地,試圖緩解他難受。
這是......南鶴?
施讓寒壓抑着又咳嗽了幾聲,那只寬大的手依然在不疾不徐地拍着。
漆黑的夜裏,不知是幾點,施讓寒的耳邊只有一下一下“砰砰砰”的拍被子聲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喉間的咳嗽聲漸漸地平息下來了。
他停住了咳嗽聲,沒一會兒那只手也收了回去,施讓寒的心髒頂替了那道聲音——“砰砰砰”,跳動不歇。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是心髒在跳,還是剎那心動。
施讓寒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順着右邊摸索,越過自己的病床,他摸索到了旁邊的折疊床。光禿禿的折疊床上,只有一層墊絮,其餘似乎什麽都沒有。
盡管自己很冷,施讓寒還是扯了扯被子,盡力将自己的小被子扯出一半來分給南鶴。
“嗯?怎麽了?”
寂靜的夜裏,耳畔陡然響起一道氣音。
施讓寒說不清自己是吓了一跳還是被發現了緊張起來了,他小聲道:“你也蓋被子。”
南鶴道:“我不冷。”
“蓋一半。”施讓寒堅持。
他渾身都冷,這薄薄的被子對他來說蓋了也跟沒蓋一樣,他仍舊手腳冰涼。
“好。”南鶴搭了個被子邊,“睡吧。”
兩張床合蓋一張被子,施讓寒從小到大都沒有跟人如此親近過。他頭疼、胸口疼,睡意不由得消減了很多,只想蜷縮住身體調整呼吸減輕痛處。
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一聲一聲,施讓寒的睡意不自覺也來臨,慢慢阖上眼睡覺。
睡夢中,不知是誰點燃了一團篝火,火焰噼裏啪啦地燃燒着,溫暖極了。他似乎伸出寒冬,周圍都是冰雪,情不自禁地靠近再靠近,最終與溫暖的篝火融為一體,滿足地喟嘆一聲,與篝火場面。
晨光熹微,南鶴低頭看着懷裏滾進來的睡得正熟的人:“???”
不經允許擅自鑽懷裏就算了,手還暗暗地抓緊了他的衣服,整個人像個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南鶴的手不知往哪裏放,糾結再三還是當做懷裏的人不存在,将手放在他的腰上。
施讓寒的腰很細,他的兩只手掌大致能圈住的大小。細之餘,更多的感覺是軟,帶着曲線的柔軟韌性。
忍住捏一捏的想法,南鶴眼觀鼻鼻觀心,閉上眼睛再次進入睡眠。
取暖的篝火似乎越少越旺,施讓寒躺在火堆裏,溫暖的火焰逐漸變得炙熱,炙烤着他的每一寸皮膚。
“熱......”
施讓寒動了動唇,迷蒙地從夢中醒來。
醒來就感受到了身上的桎梏......腰間緊緊的,而自己的正貼着一具溫暖的身體,自己的手正抓着一片薄薄的布料。
感知力驚人的施讓寒渾身僵硬了,他幾乎不敢妄動,悄悄松開手去摸床下的布料。接觸到手指的不是綿軟的棉質墊絮,而是粗粝的老布......這不是他的床,這是南鶴的折疊床。
若是說南鶴躺在他的床上抱着他,那還可以理解為南鶴意圖不軌,半夜爬上他的床抱着他。可是現在明顯是他躺在別人的床上,還鑽到他的懷裏拽着他的衣服......他為什麽從自己的床上滾到他人的床上了?
夢裏那團溫暖的篝火難道是南鶴的身體?
活了三十多年,施讓寒自認為沒幹過這種不要臉的事情。
不同于晚上的冷意,施讓寒現在是全身都熱,不是一般的熱,而是那種從骨子裏的迸發出來的滾燙的灼熱。他已經開始出汗了,汗水從他的額前和脖子上滾落。
這比感覺到寒冷的時候更難熬,歸根結底是他現在被人緊緊地抱着,而罪魁禍首确實睡覺貪圖他人溫暖自動滾進來的自己。
施讓寒張開唇,呼出一口熱氣。
好熱,真的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