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神道人道：“我那些徒弟都是好不容易教出来的，将来光大白云观还得靠他们，我可舍不得害他们送命。倒是我，已经这个岁数了，该活活过，该见识见识过，现在就算死了也值当。”</p>

我说：“你蹲这儿防什么呐？”</p>

照神道人道：“当初师兄在防什么，我现在就在防什么。”</p>

我笑道：“道长过虑了。进京的时候，赵开来特意跑来蹲我，还请我吃了顿饺子，我这吃人嘴短，答应他过年之前老实在白云观里呆着，哪也不去，什么事情都不做，保证大家伙过个平平安安的新年。”</p>

照神道人道：“那你现在这算什么？”</p>

我说：“别人都上门给我下马威了，我自然要还回去。我们跑江湖的，讲究杀伐果断，有仇绝不隔夜，不当天报复回去，晚上睡不着觉。”</p>

照神道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又露出转述陆尘音自陈“困于白云观方寸之地”时的难言表情，道：“你是高天观传人，正道大脉弟子，不是江湖术士啊。”</p>

“江湖术士与正道大脉不过是一体两面，就好像这枚大钱，无论花还是字，都是这枚大钱的一部分。”我说着摸出一枚大钱，往空中一抛，“猜猜是花还是字，猜中了就送你。”</p>

照神道人道：“你送的，还是高天观送的？”</p>

我说：“我送的。”</p>

照神道人一伸手便把落下的大钱抢走，道：“再来一个。”</p>

我说：“一个就不错了，你一个修道之士，不能太贪。”</p>

照神道人理直气壮地道：“戒贪那是秃驴讲的，我是修道的。修道讲究的财侣法地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你在酒店口头答应了崇法，由他安排房间继续住下，转头就跑来白云观借住，这是让我们白云观给你打两重掩护，一重面一重里，谁来问都得证明你今晚要么在酒店要么在白云。今晚你出去，我们就担着天大的干系，惹出事端来，一个应对不慎，老君观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多要你一个大钱怎么了？你是在世神仙，一代宗师，又是黄元君的弟子，于公于私都不能这么小气。来，再来一个，除非三清降世亲自来问，否则你今天晚上就是在白云观！”</p>

我说：“三清来问也得这么说才行。”</p>

照神道人断然道：“那不行，我真信三清的。这做人呐，信点什么比较好，做起事来也能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能由着性子任意妄为，否则的话迟早引来滔天大祸。”</p>

我笑了笑，又摸出一枚大钱，往空中一抛，道：“字，还是花？这回得猜中才行。强抢的话，刚才那枚也作废。”</p>

照神道人道：“你有千门无中生有的本事，是花是字不过是你一念之间，我要是猜了，那就落入你的算计，到时候你指不定还想逼迫我做什么事情。”</p>

他稍停顿了一下，紧盯着落下来的大钱，道：“我猜是字。”</p>

我哈哈一笑，伸出食指往上一迎，接住大钱，送到照神道人面前，“字，你猜对了。”</p>

照神道人闪电般抓了大钱，收回袖子里，一脸遗憾地说：“为什么你就不肯做个职业老千，老老实实出去骗钱，估计早就家财万贯，何必像现在这样，整天在刀口上舔血，随时都有性命之危？”</p>

我说：“因为我一心向道，没有做职业老千的想法。更何况，我要缺钱的话，自然有人上赶子送上门来，哪还需要费心费力地去骗？”</p>

照神道人又抽动了一下嘴角，道：“一心向道？你？”</p>

我肯定地点头，“没错，我，高天观惠念恩一心向道，距离踏破仙门，只有一步之遥！下山入世，也只是为了在凡俗间寻找一个踏破仙门的机缘，没有在人间常享富贵的想法。”</p>

照神道人问：“我也不问你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了。我只问一个问题。这大钱能管多大的事？”</p>

我说：“得了外路病，可以拿这大钱来找我救治。如果到时候我还在人间的话。”</p>

照神道人立刻不愁眉苦脸了，道：“真人放心大胆去做事，今晚就算是捅破了天，你也是歇在我白云观寸步未离。”</p>

我抱拳施礼道：“多谢道长照应。”</p>

照神道人回礼道：“这礼就不用了，我想不照应也不成啊。黄元君一世光明磊落，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徒弟，想不透，真是想不透啊。”</p>

我问：“为什么光说我，不说陆师姐？”</p>

照神道人道：“不敢呐。”</p>

我笑了笑，问：“接乐姐儿进观的时候，你连说两个像。你觉得她像谁？”</p>

照神道人犹豫了一下，说：“你知道黄元君早先有个弟子叫冯雅洁吗？那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p>

我打断他道：“知道，我还知道她死在了川藏交界的格色寺里。你说乐姐儿很像冯雅洁？是长得很像吗？”</p>

照神道人道：“不是长得像，是神气很像。”</p>

我便说：“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想不透的？师傅便如这天上神仙，既有雷霆手段，也有慈悲心肠。她的慈悲心肠跟着冯雅洁一起埋在了格色寺，能传下来的，便只有这雷霆手段了。陆师姐得传雷霆，我得传手段，别管哪样，都是师傅的真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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