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他奉旨南下治水赈灾，此行颇远，又添连绵暴雨不断，路上耽搁了数月，今日方回。</p>
</p>
瞧见了沈清棠二人进来，他微微一笑，眉目疏朗清润。</p>
</p>
沈清棠跟着裴子萋提裙走上前，同往常一样，扬声甜甜唤他。</p>
</p>
“琮之哥哥”。</p>
</p>
笑靥深深，水眸盈盈，乖巧绵软极了。</p>
</p>
裴琮之搁盏起身，亦是眉眼温柔，阖首回一句“清棠妹妹”。</p>
</p>
“琮之哥哥可算回来了。”</p>
</p>
沈清棠手捻着娟帕，抬眸殷切看他，“之前永州来信说哥哥遇袭，不知所踪，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哥哥可受伤了吗？可有大碍？”</p>
</p>
“无妨，都是些皮外小伤，早已好了。”</p>
</p>
裴琮之垂眸看她，声音温润，“倒是劳妹妹为我忧心一场。听说还专门去了望安寺为我祈福。山路难行，辛苦妹妹了。”</p>
</p>
“应当的，只要哥哥无事便好。”</p>
</p>
两人哥哥长妹妹短，格外热络亲近。</p>
</p>
府里同一辈里，裴琮之是年岁最长的大哥哥，沈清棠是年岁最小的小妹妹。</p>
</p>
自幼裴琮之就对她多加照拂，沈清棠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疼爱自己的大哥哥，待他愈发比旁人殷勤尽心些。</p>
</p>
两人虽不是嫡亲的兄妹，却比寻常兄妹更甚。</p>
</p>
“大哥哥可是偏心。”裴子萋听他们说话，撅嘴不依，“去望安寺为哥哥祈福的可不止清棠妹妹，我也跟着去了呢，跪菩萨把腿都跪疼了。大哥哥怎得就只问清棠妹妹辛苦？”</p>
</p>
“是我的不是，四妹妹莫恼。”</p>
</p>
裴琮之失笑，一贯儒雅谦逊的好脾气，“我那儿带了好些永州特产的稀奇玩意儿来，都是四妹妹素来喜欢的。一会儿我让砚书挑些好的，送去四妹妹院里，算是赔罪，可好？”</p>
</p>
砚书是他的贴身小厮。</p>
</p>
裴子萋这才罢了，“那好，这次便饶了哥哥了。再有下次，我可不依。”</p>
</p>
兄妹俩顽笑说话，沈清棠立在一旁，默默瞧着。</p>
</p>
郎君仍旧是从前那个郎君，儒雅谦逊，温和有礼，是这世上最最坦荡的端方君子。与她梦里的那个孟浪放肆之人沾不上半点干系。</p>
</p>
只除了那声妹妹……</p>
</p>
“妹妹，妹妹……”</p>
</p>
“妹妹怎得这样不乖，还想要逃到哪里去？”</p>
</p>
恍惚入梦，他紧握住她的赤足不放，语调散漫又轻狂。</p>
</p>
如一条深潭游走的蟒，嘶嘶吐着信舌，缓慢地盘旋而上，冰冷，强势，将她一点一点吞噬殆尽。</p>
</p>
沈清棠紧抿着唇，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几要喘不过气。</p>
</p>
“妹妹你怎么了？”</p>
</p>
裴琮之察觉出她的不对，温声唤她。姑娘这才从噩梦中陡然惊醒。</p>
</p>
神情恍惚，“怎么了？”</p>
</p>
“是你怎么了呀！”裴子萋担忧看她生白的脸色，“妹妹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p>
</p>
沈清棠摇摇头，“没事。”</p>
</p>
她勉力挤出一个笑来，“许是昨夜起风着了凉，今早晨起便觉得有些头疼，没什么大碍，一会儿我回去歇歇便好了，姐姐不必担心。”</p>
</p>
“那妹妹快回去歇着吧，你身子本就弱，更该好生顾惜些才是。”裴子萋连声催她，又唤了采薇来扶她回房。</p>
</p>
沈清棠也的确是难受，生白仓惶的脸，掩饰不住颤抖的唇，柔弱单薄，看着似是下一刻就要倒了下去。</p>
</p>
郎君从旁边稳稳扶住她，“妹妹可是头晕？”</p>
</p>
分明和梦境里一样的声音，语调却极是温柔可亲，“妹妹站不住，我送妹妹回去，可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