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门一过,石眼开通道出,然而真正的活路却并非是在生者那边,而是在死者这边。若是生者弃死者妄图独自逃生,只会进入另一道死门,不复往生。
她一路标记下了正确出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过来看到。
意识逐渐远去,朦胧不清之间,她虚睁着眼睛,好似真看见了有一道瘦削人影,从远向她疾奔而来。是错觉吗。她有些分不清,但下一刻真实的药草味侵来,伤洞处传来了熟悉的清凉感,无比真实。
一时间余温入怀,她虽视野仍旧模糊不清,意识却随之清明了些,顿时心下只觉有几分好笑。
这庙宇内分明机关通道繁多,通路复杂,昏黑无度,以眼耳辨路尚且艰难勉强,他却能来得如此之快。此般嗅觉,果真灵敏,不负她所望。
她好笑间思绪渐远,只觉眼皮略沉,不由便卸力任之阖上了。
“……”
耳边一阵嘈乱,似有人吵叫。
“……薛临月!你给我清醒点!”
明明是暴躁的骂吼,听着却出奇得惹不起人的烦意。
只觉身子一腾被抱了起来,而抱起她的人焦躁急促地朝一个方向奔去,不知道是去向哪里,只余下萦绕在鼻尖若有似无的药草味道。
“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啊!”
意识沉浮了不知几时,倏地,突然有了光,由微至盛的光亮。
接踵而至的是周身经脉里传来的久违流动的感觉,禁锢消逝的力量此时如江河入海般迅速充盈回来,流经所到的坏死之处开始缓慢复苏。
是法力回来了。
薛临月睁眼,抬起了眼。
视线寸寸聚焦,在茫茫幻光之中,揽着她的那一身靛蓝纱袍的男子,正拽扯下他的面具,粗暴而毫无章法。
靛蓝的游鱼掉落,青丝飞舞。
“……”薛临月微微睁大了眸子。
她错愕怔了,却见他毫不犹豫托起她的后颈,俯了下来。
刹那间,磅礴而温凉的法力流入,循循渐进。不过呼吸之间便扩散进她体内,经脉一寸寸被深蓝包裹稳固,流光之间已拢护住了她的心脉。分明势如破竹般强势,却极是细腻温柔。
血肉在呼吸之间飞速重塑着。
薛临月瞳孔一颤。
她感受着这份法力里的气息,颤抖着用尽了全力般抓住他衣领,死死抓着,心脏猛烈狂跳,拼命想要再拉开一点,再看一眼他的脸。
而此时却只见幻光突然大盛,周遭一切事物随之簌簌远去。
在被传送进试炼的前一刻,薛临月失色地望着飞逝的流光,疯了般想要再抓住他的影子。
纷乱混杂中,一切泯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荒谬至难以置信。
……
曾经还是初出茅庐的小鬼的时候,薛临月曾见过一个绝美如下凡神祇的男人。
那时她还在被人追杀,不小心跌入了这个男人的地界。
靛色衣袍随风拂动,青丝飞乱,指骨分明的修长手里捏着一朵小金花。
满身的药草味,还带着些不知名的草香,花香。
好闻得很。
男人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时,眼底是错愕的,但视线转落到她的伤处,蹙了眉,却也最终没赶她走。
转瞬他便化出了一张鬼面覆戴在了脸上,越过了她。他分明看起来瘦削羸弱得不堪一击,但那些追杀她的人一见到这个男人,却是瞬间吓得面如死灰,拔腿就跑。
“是……是诡面!是竺二竹!”
“快跑啊啊啊!”
跑得一个比一个快,生怕谁跑得慢了点的就没命了。
“……”薛临月抬眸瞧着,这个正给自己包扎伤口的男人,和他脸上可怖骇人的恶鬼。
为什么要戴面具?
她没见到他出手,所以他究竟有多厉害?
她瞧不出个所以然。
“还不走?赖我这了?”
男人支起脑袋,话里颇有嫌弃。
那双手瘦削修长,白皙胜雪,和他的脸一样,好看得很。
“……”薛临月呆滞,张了张口,“谢……谢谢……”
“行了。”
男人啧声,摆手道,“赶紧走。再不走我可动手了啊。”
……
她走时一步三回头。
那道靛蓝衣决,那朵小金花,那张鬼面,连同那个名字,被深深烙进了某个莫不可知的角落里,不曾动过。却未曾想,就这么如此便封存了下来,直至如今,完好如初。
……
薛临月意识渐渐散去,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