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被人引到一处园子的亭中, 亭子里已经坐了三五个人, 都一脸凝重的在讨论的。
“霍兄、霍兄可总算是把你等到了!”亭中那几个人纷纷站起身,如同看到救世主一样看着霍庭。
霍庭手往下按了按,“众位, 还请坐下。这次有什么事非得请我来?”霍家在江南一带算是鼎鼎有名的布商, 商号布满了江南一带, 等霍庭接手后, 更是扩张到京城来。
因为生意大,后来更是被举荐为杭州布商商会会长。
这个是会长没什么大的权力,只是将江南的布商团结起来,京城抱成一团。
这一段时间霍庭四处忙着采购原料,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霍兄,你是不知道, 出大事儿了!一个弄不好,咱们这些商号都得破产!”其中一位布商一脸惊慌的说。
“发生什么事了?我这几天都忙着跟其他地方的人采购蚕丝, 可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又有一个人叹了口气说, “上个月咱们不是集体抵抗某个布商,不卖布给他们吗?人家直接自己开厂去了!”
“那又如何?织造局不准咱们卖布,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自己织布?”霍庭还是一脸疑惑。
说来, 霍庭也对织造局那份命令有些不满,明明知道对方身份不凡, 却偏偏让他们这些商人出头对抗。可谁让他们隶属于织造局管辖范围内, 织造局花发话他们不得不遵从。
“要是这样也就算了, 但他们直接将厂开到咱们老家去了, 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织布机,一白天可以织出五六匹布出来!”
霍庭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咱们那最好的织工一天也才能织出半匹!”
“怎么不可能?”有人哼了一声说,“我们家布坊里就有织工想要离开,人家是按做出来的布结算,一个月下来薪资要比我家那作坊要高两倍。我家里人仔细派人打探了,人家不仅白天开工,晚上也开工。整个厂房里不知道用的什么蜡烛,非常亮堂,起码有上百架织布机整天整夜的开工,一日就可织出千匹布匹来。据说我们旁边几个县还有工厂在建,这一年到头来得织出多少匹?这些布要是砸到市场上了,咱们可就完蛋了!”
旁边一群人跟着点头。
“是啊,老吴说的是真的,我也派人回家去问了,我们那个县城也有人在建厂。原本想跟县令打声招呼,结果人家背后身份不平凡,或许织造局能给人家使绊子,但我们家那个县令可没那个胆子。而且人家工厂还承诺交税,交的税也不比我们家少。”
“就是啊,我家乡那边也是。”
“我看了人家根本就不跟织造局对着干,直接将厂分布到各个县里,将府城都围了。而且招的都是当地女工,给的月钱可高了,那是人人夸奖,县令也不敢轻易动手脚。”
“我们老家那个县令倒是动了,结果刚动完,没几天就被调到山穷水尽的地方,人家是皇商,那品级比县令要高,就连知府大人都要给个面子,何况区区一县令。”
“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看着人家一天一天的生产出大量的布匹,那些堆积起来的布匹,要是一下子出现到市面上,咱们家的生意可都得受到重创!”
霍庭一脸深思,然后开口问:“众位有打听出对方要卖的价格吗?”
老吴当场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产量翻倍,这成本自然降低,等出售到市场上,价格就算比咱们低一点,咱们的布匹也只能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霍庭沉吟不语。
一旁有人赶紧催促他,“霍兄,咱们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快点帮忙想想法子!总不能看在咱们家眼睁睁的破产?我们家从祖上就开始做布匹生意,这生意要是败落在我手上,我可没脸下去见祖宗!”
霍庭有些为难,“咱们之前可是将人得罪透了,难道还能找过去,让人不要降价出售?”
“就算不能降价出售,那能不能先让人等一等,等我们手上的布全都脱了手再说!”有人说的很果决。
“你这是在做梦吧?要不是咱们之前得罪的太狠,人家也不会想出这么个狠招,还等你出完库存?别异想天开了!我看我们还是去找织造局,这事是他们搞出来的,他们得帮我们解决了!”
“对!就去找织造局!”
“各位先等等!”霍庭见几个人情绪激动,忙起身拦截。
“各位,就算找织造局又有何用?织造局目前面对的困难可不比我们少?”
他们这些人最多是卖布匹,而织造局那边可是生产布匹,一个上万织女的织造局,那一天织出来的布匹累积起来可不算少。虽然说绝大多数是为皇宫和官员准备,但还有一部分是流入民间的。
“我看人家未必是想对付咱们,主要的目标应该就是织造局,咱们这些也只是附带的。如今人家还没有将那些布匹打入市场,明显是打算多存一些库存。这段时间我看大家还是尽量将各自的商号布匹降价抛售,免得到时候跑都跑不了。”
“可是我们各家有许多珍贵布匹,很长都卖不出去,又不像其他布料可以让百姓接手。”
对于这些布商来说,普通的布倒是好处理,最难的是一些珍贵的布匹,这部分只提供给大户人家,根本无法快速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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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庭劝说,“能出就尽快出,我看对方来者不善。等度过了这次难关,再来好好商量。”
“也不知道那些织布机都是从哪弄来的,织布速度那么快!”
“还得尽快打听,看来以后要是没有这种织布机,咱们可就落在别人身后了……”
又商量了一些对策,霍庭就急匆匆的离开。
回到自己的商号后,他连忙写了信你商号下各个掌柜,让人尽量贴近成本价将布匹尽快出手。
虽然各个商号有些疑问不解,但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办法。
就这样,市面上出现了大量低价布,也带动其他布商降价,有些不明真相的哀嚎不已,纷纷破口大骂,骂那几个主动降价的人。
要不是那些人降价,也不会导致他们的布卖不出去,不得不跟着降价。
这得少赚多少两银子?
市面上的布大规模降价,这一现象自然瞒不过林源,他脑子一转就明白肯定是工厂那边的消息泄露了。
泄露就泄露吧,虽然跑掉了一部分商人,但也只是消息灵通的那部分。主要的目标是织造局和大多数布商,这些肯定是跑不掉的。
江宁苏州杭州那三个制造局加起来一共可是有好几万的织工,每日生产出来的布匹数额巨大,工厂那边想要想要生产着布匹来对抗织造局,那么所需的布匹数量也不少。
这群降价的人,也算是帮他们打头阵,等这波声势稍歇,就该轮到他们出场了。
江南那一带的风起云涌,使得京城有一部分商人坐立不安。
比如霍庭这些布商,家里的主要产业可都是在江南一带,将京城这边的事处理之后,紧赶着赶回了杭州。
霍庭回到了家,就被家里那群上窜下跳的族老给叫住。
霍家算是一个大家族,虽然霍庭是嫡系,也是大家长,可上头还有族长族老这群倚老卖老,时刻想要找机会插手家里生意的人。
可实际上霍庭家的生意可跟族里没有丝毫关系,都是从他祖父那一代奋斗出来的。
大概是那些族里的人觉得自己姓霍,也能分到一份,时不时的上门打秋风。
在霍庭年少的时候,他父亲去世的突然,族里还曾经上门打着为他们家好的主意,想将产业收到族里。
要不是年少的霍庭放弃读书接收家业,可能就被这群人得逞了。
对于这群酒囊饭袋,霍庭还不得不好好供着,但也只限于供着,想要插手他家的产业,那是绝对不行。
“霍庭,你是不是疯了?那么布全都低价出售,得少赚多少银子?要是实在管不好,就让我家三小子帮忙。”
霍庭假假一笑,“那就不必劳烦四叔公了,听说三堂弟前段时间一直待在乾门赌坊,还曾经从我那账上支了三百两银子。就是不知道这笔银子四叔公打算什么时候还?”就他那只知道赌的儿子,要是真进入商号里,大概没几天商号里的银子都被捞完了。
那位族老脸胀得通红。
一个个怼完后,霍庭直接叫人让他们都赶了出去。
“大爷,老太太找您!”
霍庭听了往后院去,直接去到母亲的院子里。
“听说你直接将你那几位叔公赶了出去,这样会不会不好?”霍庭的母亲是个柔弱无主见的女人,出嫁后听丈夫的,丈夫死后又听儿子的。
当年要不是霍庭自己站出来,霍母根本保不住家里的家业。
霍庭摇了摇头,“这些年就是太惯着他们了,还总想着插手咱们家的产业。回头我会命令下去,无论是谁想要支银子都不行。谁的手伸长就给他剁了!”
霍母还是有些担忧,“这样是不是不好?毕竟是族老……”
霍庭却挥了挥手,“没有什么不好的,娘这些年来,族里都是吃咱们家的,已经被养大了胃口。要是再过分下去,咱们就跟他们分族。分族对我们无所谓,但对于他们可算是重大的打击。没有咱们家的银子,他们只能守着个祖宅喝西北风去!”
“既然你心里有想法,我也就不管了。”
霍庭这才点头,“放心,我知道尺寸,对于那些上进的族人,还是愿意提供一些帮助的。”
“对了,听说你之前命令咱们家的商号抛售布料,是出了什么事吗?”霍母问。
霍庭点了点头,“是出了一些事,可能会对咱们受到重大打击。所以先将一些布料库存抛掉,减少损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娘找你舅舅帮个忙?”
霍庭摇摇头,“娘,这事你就不要管了。舅舅家在凤阳也管不上咱们。”
霍母急忙说,“你舅舅有个女儿,前些年入宫选秀,进入了皇子府中,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咱们可以托你舅舅找你表妹说说情。”
对于舅舅那边的情况,霍庭并不了解,但也隐约听说自己有个表妹进入了皇子后院,且很得宠,生下了好几个子嗣。
但那又如何,这次面对的人,表妹根本帮不上忙。
何况平日里也不走动,他就算在京城也没有想走动的心思。
“没用的,娘,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霍母连忙又道,“那要不找你表舅问问,你表舅可是掌管织造局,深受万岁爷宠幸,他还跟曹家是连襟,如果真出了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什么表舅?都一表千里,哪里会管他?
当年要是真愿意为他们做主,家里的那些产业也不会差点被族里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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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事我会考虑的。”不管怎么说,霍母对娘家都抱着期待,霍庭也不直接拂了她一片好心。
又过了一个多月,整个江南布商都像是绷紧了神经,然而织造局那边却对此毫不在意。
他们才不相信会有民间的布坊敢跟他们作对。
就在大大小小的布坊,低价抛售了一部分布匹后,整个江南的布匹价格有了缓慢的提升。
而就在这时,江南各大府城出现了好几家布庄,这些布庄无一例外,出售的布匹图案精美,且价格便宜,比原先那些低价出售的布匹还要便宜一半。
原先咬紧牙关不愿意低价出手,还等着价格回落的布商立即傻了眼,试探之后这些布料,确实比他们手里面的还要密实,价格好。
而且也不知道使用的是什么染料,染出的布洗过之后仍然华美异常。
而且有些图案根本就不像是染出来的,更像是织出来的。
大量繁复华丽的图案,使得每一个布商都大开了眼界,不仅有花鸟,云纹,还有一些可爱的动物图案、古朴的文字图案。穿到身上都觉得整个人精神都不一样,而且价格低廉,只要原先布料的一层。
不过十来天时间,整个江南全都充斥着这种布料,相对于原先那种容易掉色洗坏的布料来说,这种布料更加受到百姓的青睐。
全都跟不要钱似的,一匹匹将布匹往家里搬。
整个江南的布商一片哀鸿遍野,心里都知道这是狼来了。
而且还是一头饿狼,想要一口气吞下整个江南的布料市场,别说是肉了,连口汤都不带他们喝。
布商受到了冲击,那些小作坊自然也受到牵连,像这种家庭式的小作坊,零散的客户不多,大部分做出来的不批都是卖给布商。
如今这些布商拒绝收货,这些小作坊自然惨了,家里的钱可都堆积在原料上,布卖不出去,一家老小只能喝西北风。
一群又一群的人围在衙门口,跟衙门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