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名为江津澜,许是算命先生算过命中缺水的缘故,才取了这么浩瀚的名字。她并不喜欢这种缺这缺那的说法,索性取了个笔名叫“将今岚”,她便是以这个名字在写小说。她告诉孙芊芊,“将今岚”的寓意是:今日的迷雾终将过去。
自从小江来照看孙芊芊开始,这个病房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安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都在思忖鲁坤那句话的含义,甚至鲁坤自己也在回味,这样的表达是否不够确切。
五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这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弥漫着另一种胡思乱想的味道。
“这段好,这段好,鲁大哥,你太有才了,这句一定要写进我的小说中。”小江从包里翻出笔记本郑重其事地将鲁坤说的话记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这就是爱啊,都说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但这——就是无缘无故的爱。”
“小丫头,瞎说些什么啊!”孙芊芊颇为无奈,“鲁大哥,千万别介意。”
“没事,小江,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后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鲁坤苦笑道。
“好嘞,你接着说,鲁大哥。”小江单手撑在床尾护栏上,这是听长篇评书或者精彩八卦前的标准姿势。
“唉,说真的,我能描述的真不比你们多多少,说心有灵犀也好,电磁感应也罢,总之千万别误会,不是爱情,就是突然像是有人点拨了我一下,让我意识到有一个人在等待救援。”鲁坤摸着脑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这种事情说的越多就越说不清。
“我知道了鲁大哥,确实有一些我们无法解释的事情,这让我也想起了刚才做的一个梦。谢谢你能过来,去忙自己的事吧,想必科考队那边更需要你。”
鲁坤起身告辞。
由于台阶之上整排石柱及满墙石章铭文的发现,下一批科考队已经组织起来,李万举教授和鲁坤作为第一支队伍除了孙芊芊以外的唯二元老也在其列。虽然三人死亡、一人失踪,一人险些溺亡的阴影还笼罩在科考队所有人的头上,但鲁坤和李万举教授还是义无反顾。特别是李教授,执意要去,虽然他的年纪摆在那了,就算征服了世界第二峰,也征服不了岁月。
本次探查的阵仗颇有些大。首先指挥部用了三天时间将氧气输送管道连接至气穴内,并且同步布置了与气穴的定向通信设备,可以避开电磁干扰直接与指挥部通讯。其次这一拨下洞的人员也空前完备:除了考古与地质科考人员九人以外,另外配备队医三人,特警十人,洞潜专家三人——包括鲁坤,野外生存专家一人,还另外配置了一只运输小队,负责内外两个世界的物资运输。可以说这支队伍完全满足冗余标准了。
孙芊芊出院的那一天正是科考队成行的一天,她远远地望着王屋山在阳光下仿佛通体透明一般,山下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秘密呼之欲出。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中默念:但愿那都是些美好的东西吧。
科考队到达气穴后便兵分几路。所有特警及洞潜高手全部撒出去,将气穴中的所有可以通行的裂隙都探查一遍,入内百米,无功则返,做好标记。所有人将探查结果形成地图,再进行下一轮探查。针对某一个复杂裂隙,进行定向摸排。直至将整个地下水道形成大致的印象。如此工作量,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后续又陆陆续续派了三批特警进来,这一切工作主要是为了失踪的林广平,这个孙芊芊口中的魔鬼消失的不留一丝痕迹。这等大事早已在省委挂了名,上级指示,不破不休。
当然地质与考古队也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地质队随机选点取岩样、水样、生物样本,记录溶洞的表观特征,至于裂隙中的情况并未亲身深入,大多从特警队员口中得知并由他们代为取样。而考古队五人直接顺着台阶上去,台阶处已经沿着石壁固定了安全绳,就算如此登至高处仍然让人心中瑟瑟。然而就在他们登上台阶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疲惫和恐惧都怦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撼与欣喜,这绝对是考古史上无可取代的明珠。
五个人手中的光晕齐刷刷的射向前方,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齐齐的白玉柱——虽然表面被真菌植物覆盖而显得黢黑,但所有人都认定那是一种珍贵的翡翠质地——高约五米,顶天立地,数来足足有三十六根,除了三根倒塌之外,其余的皆保存完好。
这些柱子围起一个t形路口,形成一条连廊,颇似时装走秀的t台,从台阶向内十米有余开始直至石壁向左右两侧延伸。连廊高出周围地面两步,正对台阶的石壁上是一扇石门,不出意外仍是玉石质地,连廊地面隐约看出是由方方正正的地砖铺设而成。石门周围的石壁上遍布方方正正大大小小的图形文字,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显然就是石章铭文。
就在其他四人都上前查看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呆呆地站在连廊起始处一动不动。
“沧海,愣着干嘛呢?来干活!”绰号“秋水”男人大喊道。
沧海,原名郭云帆,算是林广平的师兄,名头虽然没有林广平那么响,却也是有真材实料的科研工作者,对石章铭文的研究甚至比林广平更加深入。他是个传统文化狂热的爱好者,平时就爱拽文弄词吟诗,于是考古队的同事们就从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中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沧海”。
说来也巧,刚才喊话的男人名叫李淼,曾经追求过郭云帆的现任女朋友。即便如此,郭云帆与女友正式交往后,却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算是考古队的一段佳话,于是大家又发挥无限的想象力,从电影《天龙八部》李沧海李秋水爱慕无崖子的桥段中为李淼取了个绰号为“李秋水”。
可见考古工作者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八卦起来却是不够意思。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郭云帆边缓慢地向李淼挪动边说道,音量不大,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哪里不对劲?”李淼的耳力也是一绝,蚊蝇之声,清晰可辨。
郭云帆走到李淼身边,突然双手一拍,把秋水惊起一圈涟漪。
“还记得之前在溶洞顶部发现的石章铭文吗,从照片上看覆盖了厚厚一层藻,只能依稀看到形状,而你看现在”
李淼刚要发作,硬生生地被郭云帆一席话给憋回去了。两人怔怔地走到石壁跟前,看着眼前清晰可辨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唉?还真是,有没有可能此处不在水中,故而没有那么多附着物?”李淼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摸那些古老的文字。当他触碰到石壁的一刹那便否定了自己刚说的话,整个石壁异常潮湿,几乎可以挤压出水来。
“不对,倒像是近几年才形成的模样。”不等其他人答话,李淼便自问自答地说道,“难不成此处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郭云帆没有说话,他的眉头锁成一片枯叶,如果真像李淼说的那样,那这门内的东西恐怕也不复存在了,这将是考古界的重大损失。
“分个工。”郭云帆一开口,几人都向他聚拢过来,显然他目前是这只队伍的负责人。
以目前情形看来,存在盗墓的可能性,一切勘验工作皆需在武警参与下进行,并且动手前保存好原始影像资料。三人负责采样、复原铭文以及逐一拍照留存,沧海秋水负责设法开门。
郭云帆与李淼将所有铭文粗略的过了一遍,铭文所述并无逻辑关系,是单个文字的无序排列。有意思的是:部分铭文是凸版雕刻,即我们熟知的印章雕刻中所谓的阳文,另一部分是凹版雕刻,即所谓的阴文,而且文字有大有小错落有致。两人将石章铭文直接译解,按照位置关系抄写在笔记本上,阳文阴文分别以方框与圆框标示,文字大小按比例缩减。如此完成以后,两人惊奇地发现眼前出现了四个由多个石章铭文组成的大字。较小的铭文形成一个“开”字,较大的铭文形成一个“合”字,阴文形成一个“阳”字,阳文形成一个“阴”字。
“聚为开,分则合,阴成阳,阳化阴,有意思!”正当李淼一筹莫展的时候,郭云帆以他沧海般的智慧一针见血的总结道。
李淼迟滞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状一拍脑袋,口中“哦哦哦”了足有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