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青海高原上,阳光明媚、碧空如洗,金灿灿的野花点点盛放在一片青翠欲滴中。远处,依稀可见牛羊簇动。
两匹红鬃烈马破开草浪,并肩缓行。左边马上的女子一身白衣,白纱覆面,风姿极美。她身边的女子则穿一袭米色胡服,五官秀丽,神采奕奕。
默默地行出一段路,眼看地平线上出现炊烟袅袅,君莫离勒住了缰绳,转头对曲无容道:“已经到这里,我一定不会迷路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曲无容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我送你到西宁。”
“之前你说送我到敦煌,结果却又走了这么远。”莫离有些无奈地笑看她,“过了西宁,离黄河也不远了。你这是要一路跟着我到太原么?”
曲无容瞥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这是怕我打扰你们的久别重逢么?”
曾几何时,这个冷冰冰的女子竟也会调侃别人了──尽管她的语气还是和昔日一样平淡无波。
“你还不如说,我是怕一点红追上来找我拼命。”莫离脸上微红,顿了顿,才抿嘴一笑,“对了,你留下他一个人照看孩子,真的不要紧么?”
曲无容哼了一声,眼中却似有温柔的笑意浮现。
“无容,你之前说过的,此处一路往东,人烟就会越来越多,我真的可以自己应付。”莫离柔声道,“孩子毕竟还未满周岁,你离开太久总是不好。”
也许是被她最后那句话说动,曲无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么,你一路多保重。”
“放心。等我到无争山庄后,就给你捎信。”
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莫离一笑,在鞍上倾身,按住曲无容的手,低声道:“以后有机会再见吧……你也多保重。”
“嗯。”曲无容用力反握住她的手,片刻才放开。朝她微微点头,随即拉转缰绳,策马顺原路返回。
莫离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继续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行进。一阵风吹过,她拢了拢早已散乱的长发,眼角瞥见腕上已有两年不曾褪下的羊脂玉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原随云到金陵提亲,蓝太夫人虽然一口答应了两人的婚事,却也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莫离在嫁过门之前,先到外面游历三年,潜心钻研医术。
医学一道,终究不能闭门造车,除了从书中汲取前辈经验,实践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这些年来,莫离已经渐渐明白,舅舅蓝天宇是几乎不可能会娶妻生子的。在他百年之后,自己将是蓝氏医道唯一的传人。所以,蓝太夫人的这个要求也确实无可厚非。毕竟他日身为人妻,她便不可能再将医学当作生活的重心。
按照蓝太夫人的指示,莫离带着她昔年撰写的笔记,先到闽地和南疆待了一年,之后又奔赴西域,为人看诊的同时也搜集考证各种偏方秘方。如今一晃两年多过去,才又踏上回归中土的路。
好在原随云手下人脉广阔,当初为了对付石观音,更在西域安下了根基,所以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总算书信往返不断,聊以慰怀。
这次从员渠折返中原,将会是她两年来第一次踏入无争山庄……虽然路程依然遥远,心里却已经有些迫不急待了。
抿了抿嘴唇,莫离轻叱一声,策马飞奔起来。
之前她见到一点红和曲无容,自然也见了黑珍珠。在员渠城一住半年,临行时,黑珍珠慷慨以好马相赠。这匹红鬃烈马外形十分酷似原随云当年惨遭毒手的爱驹“奔霄”,莫离多少有些爱屋及乌,对它照顾有加,一人一马相处极是融洽。
红鬃马虽不及奔霄通灵,但脚程也是极快。和曲无容分别数日,莫离已经过了西宁古城,眼看沿着湟水再走一程,就要渡黄河进入兰州境地。
耳边似已能听见黄河奔腾的水声,她逆着清晨的阳光,趁人烟尚为稀少时,在黄土路上一阵急驰,任马蹄扬起半天烟尘。突然,她前方遥遥出现一群灰色的身影,拦住去路。
微微一勒缰绳缓下速度,莫离定睛望去,却见那些人身上的一袭灰衣赫然竟是道袍。
这年头……难道还有聚众打劫的道士么?莫离心下诧异,却也不怎么害怕,缓缓地行至那些人眼前。
不等她开口,为首的老道念了一声无量天尊,抬头问道:“可是江左蓝氏的君姑娘么?”
“我是。不知道长──”
“贫道是武当门下,号云虚。”
竟是堂堂武当掌门人的师弟?莫离一惊,立刻翻身下马,揖道:“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云虚道长还了一礼,却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打量她片刻,突然身形一纵,宽大的袍袖倏然飞出,朝她袭来!
莫离脚尖一点,身形猛退,下意识地避过。然而不等她有机会开口,云虚道长脚下踏着奇门步法,紧追上来,袍袖带着凌厉的风声,再次挥出。
一咬牙,莫离提起真气,错步折身,也使出流云飞袖迎上。
柔软的衣料在半空相交,却似水中大船磕碰,发出砰砰砰三声巨响,一时砂尘肆扬。
却见莫离一个后翻落在地上,左脚情不自禁地往后踏出半步,方才稳住身形,脸上略显苍白。
这次,云虚道长并未追击,只是脸带异色地望着她,半晌才缓缓道:“贫道本还不愿相信……没想到,君姑娘这一手流云袖的功力,果然已经精纯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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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努力调匀气息,沉声道:“在下不明白道长在说什么,还请明示。”
“两个月前,高昌城内珍贵的石脂水失窃,君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石脂水……是说石油?莫离微微蹙眉:“在下确实不知。”
云虚道长脸色微变:“贫道刚才已经试得姑娘身手,姑娘却还是不愿意承认?”
“道长似乎已经认定在下偷了那石脂水?”莫离心下一沉,知道自己今天只怕不能轻易脱身。叹了一口气,她无奈苦笑:“无论如何,在下此刻确实如坠云雾之中,还请道长明示。”
“两个月前,高昌建阳塔内供用皇家的石脂水被人洗劫一空。犯案者单枪匹马,但武功高强、手段残忍,不但杀了守卫的五十多人,事后还用石脂水纵火,牵连附近民房,伤亡颇是惨重。”
石油纵火,用水扑救不但无效,反而还会让火势更加蔓延。这一点早在北周武帝时已被引为军事所用,在突厥入侵时解了酒泉之围。云虚道长口中的盗贼竟然在繁华的高昌城中如此行凶,确实人神共愤。只是……
“难道那人竟是使的流云袖么?却不知道长从何判断?”莫离微微一顿,又道,“何况,流云袖本是武当绝技,道长为何认定在下和此事有关?”
“事到如今,你还──”
云虚道长背后有人嚷了一句,却被他抬手制止。只是他的脸色却更沉下了几分,冷声道:“事关高昌皇家体面,这消息当时就被严令封锁,只是那些看守建阳塔的侍从中,有一个却是为躲避仇家追杀,而躲到高昌的武林中人。行凶者不知他底细,被他装死逃过一劫。”
莫离只有苦笑:“难道那个人竟然指认我是凶手么?”
云虚道长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倒是没有。但他认出流云袖后,贫道就被邀至高昌。那个人的武功不弱,武林中能一击让他重伤的本就没有几人。而根据他所说,行凶者体态轻盈,似为女子。”
莫离心念飞转,脱口问道:“道长,那个人的话是否可信?”
这本是极为自然的一句问话,没想到云虚道长听了,脸上却倏然浮现怒意,厉声道:“这人是条铁铮狰的汉子,当年武林皆知,口中岂会有妄言!”
不等莫离有机会开口,他又冷声接了下去:“武当门下能够重创他的不出十人,那时都在山上。原公子当日远在洛阳,有不少人见过。所以,有此功力的只剩下姑娘一人。贫道打听过,君姑娘之前半年始终盘桓在焉耆一带,离高昌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事已至此,姑娘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