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静静地望了无花片刻,长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我等失算了……”
“哦?何以见得?”
“当日在莆田少林纵火接应大师的那名女子,其实并非您的妻子吧?”
“哦,君姑娘说小红么?”无花淡淡笑了笑,“自然不是了。和尚怎么能娶老婆呢?”
“可是,当日她却故意称呼大师为相公,误导我等。所以这些日子来,我们一直以为大师会还俗介入龟兹朝廷,却没料到原来却是藏身在密宗僧侣之中。”莫离顿了顿,又道,“当日在济南初见大师时,大师自称和东瀛来往密切,却不精通梵文,只怕也并非实话吧?”
“一个人想要骗过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骗过自己。当日我也确实只当自己不擅梵文,倒并非存心欺瞒,君姑娘莫怪。”无花立掌为礼,优雅地欠了欠身,“我也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大师请问。”
“姑娘为何只顾和贫僧说话,却不呼救?”
莫离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其实我也很想求救。不过,大师既然会现身,想必已有万全的准备,我又何苦自讨没趣。”
“这世上自以为聪明的女子不少,有自知之明的却不多,像君姑娘这样算是很难得了。”无花淡淡笑了笑,“既然如此,灶上的汤还未沸,姑娘想聊什么,贫僧自当奉陪。”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想明白。”莫离望着他,缓缓开口,“当初在济南时,南宫灵说他和大师有过约定,一起服下了剧毒,若事情败露就一死了之。这个……是大师骗他的吧?”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又何尝真想这么做……”无花目光一闪,轻叹了口气,“不过,正因为他是我亲生的弟弟,所以我更应该成全他。”
“成全?”
“是啊。舍弟很早就抱着若事情败露,就求一死的想法。我也不过是帮着他下决心罢了。任慈和秋灵素对他确实不错,可惜慈母多败儿,把他□□得太软弱了。”无花缓缓说道,突然傲然一笑,“这也是我和他最大的不同。南宫灵一旦没有丐帮,就什么都不是了。但是,无花离开了少林,还依然是无花。”
莫离沉默了一下,也只能喟然叹息:“如此说来,大师其实也并非真心和那些叛臣合作吧?否则今晚之事岂会如此顺利。”她看了眼灶上的肉汤,心中突然一动,又接着道,“还有,当初大师曾说札木合的手下都是酒囊饭袋,只怕也不是真话?”
“君姑娘果然一点就透,难怪眼界高如原随云,也会为你动心。”无花抚掌道,“一山岂容二虎,其实家母几年前便想对札木合动手,早就暗中在他身边安排。虽然未能替换他的亲信人马,但要安排些小事,总还不是问题。”
“刚才在院中,有人告诉我大师是为皇宫近侍准备斋菜的内院僧侣。那个,想必也是令堂安插的人?”
“不错,刚才姑娘要他转告黑珍珠的话,他也会如数转告的。所以,待会黑珍珠应该会对这汤很放心。”无花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惋惜之色,“唉,若早知如此,我便不浪费天一神水了。”
莫离不由动容:“天一神水?”
“是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算天经地义不是么?”无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微微一笑,“君姑娘可想要猜猜,若黑珍珠和那几队人马的统帅都在此处无端暴毙,戈壁滩上的局势又将如何变化?”
说完,也不等莫离回答,他便转身朝灶边走去。
莫离立刻趁此机会,飞快地打量起四周。却见这铁栅密实,实难以蛮力破之。她咬着嘴唇,正苦思脱身之法,眼角却突然瞥见地上的一块碎石。
既然是御膳房,地上自然被打扫得极其干净,这石子却显得有些奇怪……莫离心中一动,连忙回头,却见她身后墙上,赫然有一左一右两个铜饰。
难道,刚才铁栅会落下,是因为无花用碎石打中了左边的机关?所以,这铁栅的用途,其实是要把人挡在外面?那么──
灶边,无花已经拔开了瓷瓶的瓶塞,小心翼翼地倾斜着瓶口。
毕竟,这天一神水想要再弄一瓶来是绝无可能了,一滴都不该浪费。
热汤袅袅的水气染上瓶口,顷刻已经凝聚成一颗颗小水珠。突然,那瓶中的天一神水似也沸腾起来,“啪”一声轻响,瓷瓶上出现碎纹。
无花大惊撤手,却见那小瓷瓶竟已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倾洒一地。落在地上的却不是水,而是墨绿色粉状之物!
饶是无花素来形容潇洒,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霍然抬头朝莫离望去,刚好捕捉到她秀颜上来不及掩饰,那一丝尽在意料之中的神情。
天一神水其实不是毒,也没有解药。若要破解,便只有让它在被融入血液之前,产生质变!
“你──”
见他走近,莫离似乎忘记两人中间隔着铁栅,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贴上墙壁,抢着说道:“大师不觉得在此刻杀了我,比失去那瓶天一神水更可惜吗?”
无花顿下脚步,紧紧地盯了她片刻,终于还是缓和了神情,唇角微扬:“阴姬居然肯将天一神水的秘密告诉一个外人,实在让贫僧很是意外。”
莫离目光闪动,也笑了笑:“难道大师以为神水宫主会任由一整瓶天一神水流落在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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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离开神水宫时,阴姬遗落她身前的那一方绢帕,其中的奥秘和深意具在此间。
“原来刚才进门时,君姑娘已将解药投入汤中。贫僧欲倾倒天一神水时,带有解药的水气便搀入瓶中……姑娘不愧是江左蓝氏的传人,其中手段,贫僧很是佩服。”无花顿了一顿,恢复了之前温雅的神情,彬彬有礼地开口又道,“只是贫僧还有一事不明,姑娘可否赐教?”
“大师请讲。”
“姑娘又是怎么知道,要把解药下到那锅汤中的呢?”
“院中的人说这间房是为煮斋菜所用,可是我一进门就闻到了肉汤的香味。”莫离抿了抿嘴唇,“在下知道大师身上有瓶天一神水,所以自来西域后,一直将解药贴身藏带。刚才我并不确定这锅肉汤是做什么用的,不过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
听了她的话,无花默然片刻,终于笑了笑:“姑娘的谨慎,早在济南初见时,贫僧就已经领教过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原公子是否也能和姑娘一样谨慎?”
莫离的心立刻狠狠揪了一下,虽然明知无花也许是故意扰她思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僵持片刻,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他的谨慎,当初在济南时大师不是也见过了么?又为何有此一问?”
无花却没理睬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姑娘已经知道,家母这些年来在札木合身边安下了几个人。如今负责看守这御膳房的是,几天前为原公子领路的那个向导,自然也是。”
莫离咬住下唇,脸蓦地白了。
无花微笑着看她,悠然说道:“所以,两天前香帅按时赴约,却没有遇见原公子,而是遇到了贫僧。嗯……不知此刻原公子是否还在路上?但愿他别让家母失望才好。”
“你──”莫离只吐出一个字,便立刻咽下了话头,只是双手已悄然紧握成拳。她挣扎片刻,盯着无花的脸,缓缓说道,“令堂的那张地图我看过。即使脚程再快,也不可能只用两天的时间,就从半天风的客栈来到延城。”
“骆驼脚程确实没那么快,但要跨越沙漠,还是有其他方法的。”无花从容迎上她的目光,淡淡一笑,“君姑娘可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