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伯,我是咱江宁府上监运使吴名,也就是大武皇帝派来督查江宁府各路官员的钦差,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和我说准没错。”
“钦差大老爷,小民拜见!”
“这是干什么,小官也只田里的儿子,哪能承受得起!”
净瞳殊一直在一旁静候两人讲话。吴名一直不喜欢被人对他行跪拜礼,记得第一次进入吴府时,府外挂有一牌,“家中先生有疾,切莫行礼,如若带东西来,请到工部领退。”她见吴名一路上与各路农夫交谈,有时问及府中吏事,或是农事忙事,谈论一些净瞳殊从未听过的话题,然后又来与她分析田地农事与楼敬泰等金陵府官员之事。
很多事情净瞳殊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脑袋嗡嗡,似懂非懂。吴名面色很差,神情却是飞扬激奋,但一些低落的表情会被快速地藏起来。其实,只要是一脸漠然,就能说明吴名在愤怒。为什么会是愤怒?净瞳殊也说不清楚,她只能这么认为。
吴名与很多老人多会说江宁府,净瞳殊猜这是金陵的其他名称。很多事情净瞳殊更是闻所未闻,关于新政的,赋税的,赈工提建,围湖造田,改桑保甲她都一概不知,至少在吴名与农夫谈话后,她才会依稀有些感悟。
也会有一些农夫笑骂奚落吴名,但很多还是尊敬的。
“新政是什么?”偶有吴名坐在田间歇息,净瞳殊小声问话。
“嗯?你要了解这个干嘛?”吴名的嗓子明显有些沉哑。
“那就不了解了。”其实她也没兴趣,捡来桑叶运功将田中水滤净,再给吴名。
吴名经常当着净瞳殊的面伏在田坎,沉头饮水,净瞳殊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想着干净些好。吴名接过水一口闷尽,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新政太过庞杂,你一时间把我问住了,我实在不知从何回答。早在英宗朝,新政就已开,历经数位武皇一直继续着,从一开始的政令方法到现在的行策路线都是有所区别的。我想说,若是我用些官话去解答,你与那树种蝉鸟没有区别,恐怕只会直呼天书。”
“你与我谈话时总会休息几分,但今天却难得见你有这般神采。”
“我不知你闷灵修会是怎样,与我而言,脑力总比生活事更费劲些,若是在朝中处理政事,我每天只能睡三两时辰,可要与同僚补足新政方案,那可得要先了解事情积弊,探索成因,直接考察,还要夜里挑灯寻找门路,虫蚊伴读,十分苦闷。”
说着吴名指了指田中浮虫,但似乎没瞧到净瞳殊有表情变换,只能噘噘嘴。
“原来如此,似乎要比我无聊些。
“是么?可否与我说说,仙人又会遇到何种无聊?”
摇头,净瞳殊浅笑挂在脸边,“可能与你那种想不通的无聊相似。我原以为你通晓古今见识广阔,总会有无尽的思源,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原来也会碰到许多无法处理的事情。”
“哼哼。”吴名指着净瞳殊笑了笑,“我与你谈及的,多是些虚无缥缈的方略,哪会有实际着手之事。仙人的生活还是美妙啊,只在田地里才会需要新政来处理很多实际问题。例如说,怎么判断楼敬泰与李吉闵的区别,什么是好官,什么是庸官,什么是能官,如何不让老百姓不被李吉闵这样的虫豸欺负,有怎么能确立一种官吏制度不会出现李吉闵那样的腐败?如果只是在脑海里琢磨,恐怕能有一千中方法应付,可现实往往是困难重重的。新政大概就是在处理,如何让这个困难重重变得简单些,但方法总是有缺憾”
吴名用净瞳殊听惯的顿挫语气洋洋洒洒地说着,遇到农夫他会打断,到了傍晚,净瞳殊感觉自己要远比吴名疲惫得多。
苏墨白昨夜邀请吴名净瞳殊务必在今天让苏家姊妹与二人相识,日沉东湖,她提议是该回去了。马车内吴名的气息很淡,远比她闭气修习时更加安静。
“吴名?”
云雾缭绕的山路中,吴名听见了呼喊声,他四处观望,只有无数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只有男人,与被小孩牵着衣角的女人。男人率先离开,女人则一直带着小孩前行,吴名拼命呼喊,回应他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喊声,以及山鸟虫林的幽远。
“吴师?”
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名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俏白女子,这女子身旁正是净瞳殊,净瞳殊依旧没有表情,手里翻看一本书,吴名隐约瞧见了书名,“香满楼巅峰棋决”。
苏府内并不像江南其他大门阀的错综复杂,地处偏僻,道路笔直,铺石而铸,直插青草。墙白瓦黑,院落分明,各种净瞳殊不认得的低矮树木林立。府内并没有纺磨的染品气味,反而颇有一些书香味,原本不知苏辰购置另一车是何物,恐是古人曾言的学富五车了。除了看似有蒸腾雾气的府东,其余各处建筑都棱角分明,整体气温也要比金陵街上低许多,怪不得苏辰托那苏潜带来一件棉衣在府门等候。
府中下人也极少,安静的环境更让人觉得舒心,净瞳殊都不禁有些松懈。
“这苏府作为养生修行之地必是绝佳,我想在府东还有一湖灵池为这府内源源不断的充裕灵气供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