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林微微皱着眉,顾灼夭只好补充道:“等你把我救出去了,再把它还给我不就好了。”
话已至此,余林轻轻嗯了一声算答应下来。
他把头扭回去,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激动,人的情绪一旦有大的波动,总是忍不住说话,‘你说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不在,又是怎么推断出我在这里面的?’
这是个好问题,林安见未来走向已定,也不由得摸着下巴沉思起来,思来想去,他不得不相信这其中包含着一定的运气成分,也许只是燕无歇他们在找了一圈没发现余林,准备上路时看见井底的水蓦然下降。
有了上一回当做经验,余林三下五除二的跳上树顶,拉着树枝,燕无歇骂娘的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又激动起来:“我靠,我靠,余林!是你吗?’
张尔谦:“余林,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在青山上看到的尸体有多少具吗?你要真的是余林,就拽这么多下!”
余林下意识的看向林安,后者面无表情的说道:“总共98具。”
余林一直以为自己的脾气足够好,直到现在他忍不住抬头对上破口大骂:“去你m的,那么多具,你要让我拽到什么时候?”
上面的交谈声忽然停滞下来。
燕无歇呢喃,“这味真是有点儿对,又没完全对啊!”
“那现在怎么办?”
孙双虹在担忧。
林安同样在担忧,毕竟,其实仔细算起来,他们之间相识并没有多久。
这时杜丽娘突然插话进来:“是小郎君,我不会听错他的声音的!而且这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有人跌落下去的!”
燕无歇的声音远了远,变得很轻很轻,好像只要有一股风就能把他的话语吹得七零八散,“你误会了,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拿自己同伴的命去赌。余林!拽住它,我们拉你上来!”
余林毫不犹豫的拽着柳枝,林安倏然想到他们在怀疑井底人是不是余林,为什么他们不去怀疑上面的人是不是燕无歇?
但林安看着余林坚定的表情,把这些话咽下去,还是不要惹得双方不痛快。
余林在笑,向顾灼夭摆摆手。
顾灼夭先是一怔,同样扬起灿烂的笑容。
她的口型好像在说着什么话,不过余林已经把头扭了过去看不见,林安只能在匆忙中慌乱的捕捉到几个单词,脑子甚至还没有把这些词拼成出一句话,变故又发生了。
柳枝,哪怕是从柳人镇上折下来的柳枝,无论怎么说,它都是一根纤细到难堪重负的树枝。
听见细微断裂的声音时,林安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只不过是发泄浊气的叹了口气,“主角嘛,遭遇一波三折一些,可以理解。”
满腹希望瞬间变成绝望的感觉,并不好受,余林的脸眨眼之间变得苍白,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不少。
“余林!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他能听见的动静,上面的人自然也能够听见,孙双虹焦急的连忙冲下面吼着,好像随手打在张尔谦的头上,“张尔谦!你看看就让你不要随便捡什么破树枝,现在好了,这……”
“我以为只要是柳枝就可以的啊。”张尔谦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下一刻瞬间收敛回去,“我现在马上回青山!”
“现在回去没有用了。”
在这种情况下余林还有闲工夫惊讶,这声音居然陆娅的。
林安看着面色好像如常的余林,只觉得不安,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余林扯了扯嘴角,没扯出一个像样的笑容。
林安终于明白那股异样来自于哪里了,余林的眼睛,他的眼睛实在是太麻木。
他从来没有顺遂过,而在他遭遇不幸的时候,林安总是会对他说你是主角,没关系的,有时会分不清这到底是实话,或者只不过是安慰性的语句。
‘我所经历的一切,就只是因为我是主角?’
林安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啊?”
余林更加落寂起来。
柳枝彻底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余林已经能够看见所断裂的地方。
有些时候真是不得不信命。
余林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了笑,柳枝彻底分为两半的瞬间,他终于后知后觉的相信了这个命运。
林安惊讶的冒出语气单词。
一直没有说话的燕无歇,直接跳了下来,他一只手拉着上面另一只手抓住了下方。
余林呆呆地看着他。
燕无歇骂道:“看什么?还不快点往上爬!要是我撑不住,咱俩都得完蛋!”
不知怎地,余林眼泪夺眶而出,他自6岁被师父从人群中选出来离开爹娘时哭过,之后再没哭过,完全是有感而发。
燕无歇咬着牙,直接气笑了,“哭哭哭,你个大老爷们哭个什么劲……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余林一剑插在井壁上,原本坚不可摧的古老建筑被这一剑狠狠的嵌入其中,他飞快的把身上的丝线绑在这把剑上,接着拽着柳枝向上跃去。
燕无歇余光留在留在井壁上的剑,在他上面的柳条早已开始发出些声响,他松开握着柳条的手,踩在剑上,一个翻身翻了出去。
张尔谦伸手接住燕无歇,见他上来了,余林松了口气,他的情绪收敛的一向很快,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情绪崩溃过,他真诚的笑道:“谢谢你们,谢谢你。”
“小事儿小事儿!不过我说,你闲的没事跳井干嘛?”燕无歇也没提起刚刚在井中发生的事,拍拍身上的灰尘,疑惑的问。
杜丽娘不岔的说道:“我刚刚不是都跟你们说了我们之前经历过什么了吗?超可怕的!”
“可是老板娘啊,幻境可怕,和他跌进井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张尔谦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捂住嘴偷笑起来,“难道您是想说,余林是被幻境吓得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井里纳凉的吗?”
“你不要瞎说!”
“……”
几人之间轻松拌嘴,余林忍不住将笑容扩大,陆教头看他这样,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转身离去。
在离开前,陆娅扫了眼古井脱口而出道:“这水,怎么又涨回来了?”
林安扒着井边,余林笑容顷刻间凝固。
余林一把推开身前的杜丽娘,连滚带爬的来到井边,看着越发上涨的水位内心只有悲凉,“顾灼夭!”
自然是听不到她的回话的。
余林顿时茫然起来,手足无措的看向林安,‘林安,她……’
林安咽了咽口水,一个不小心眼底的悲伤就溜了出来,不忍的撇开视线,“我的小地图上已经没有她的红点了。”
余林嘴唇蠕动,在众人关心的眼神中,发出卡在喉咙的一声悲鸣。
短促,且怪异。
雨点拍打在他的身上。
原来外面真的下雨了。
燕无歇和张尔谦对视一眼,没有过多思考,就上前走到余林身边,刚张开口,就看着余林脸上陌生的表情僵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环顾四周,竟无一人擅长安慰。
杜丽娘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问道:“下面还有人吗?”
“有。”余林似哭似笑,林安看不下去他这个损样,一拳打在他的头上:“难过就给顾灼夭报仇,哭哭啼啼的,真是窝囊!这个时候应该赶快打起精神来,查一查这个古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糙理不糙的道理,余林还是懂的。
他深吸一口气。
林安眼睁睁的看着余林眼中悲痛与无措迅速的被平静所替代,刚刚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今日的起伏,他淡淡的说道:“我们进去说。”
“要不还是在外面聊聊吧。”
不符合时宜的声音响彻在庭院中。
东夜商会的黑衣人根本就没有离开,始终在驿站四周游荡,感受到余林的气息再度出现后,蛮不讲理的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