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提她、不要提她……”顿时间,陈一诺顿就像毒效发作了一样,止不住地抽搐起来,忽然大吼,“不要和我提那个女人!”
“孩子,叔让你想起了什么难受的事是么?你要相信叔,相信叔能帮你。”酒叔安抚说。
“帮不了我……”陈一诺疯狂摇头,“你们谁也帮不了我。”
“叔从来说到做到。”
“没用的、没用的……”陈一诺只是摇头,像是被恶魔施加了只要说出某个禁忌词就会死去的咒语。
“孩子,遇到什么事了千万别自己硬抗,有些人确实帮不了你,但有些人确实想拉你一把。”
“溺水的滋味很不好受,也很无力,但叔,包括叔背后的整个小队,都愿意把手伸向你,不过最后上岸的取决权在于你。孩子,听叔一句劝,水下凉,该上岸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陈一诺突然无声地哽咽起来。
十八年来,好像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更没有人愿意向黑暗角落的那个小孩伸过一只手或是递过一颗糖,他被李丽芳自以为的热烈的爱包围,可他的世界依旧冰冷的要命。
李丽芳有真正在意过他的感受么?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李丽芳从来都是用她的标准和认知理所当然地掌控着他的一切,他就像一条无条件听话的小狗,每天面临的日常都像是主人随时性情大发的情绪一样充满了未知和胆战心惊。
李丽芳觉得豆角焖面加上醋好吃,就必须要强迫他也加上醋;他明明在李丽芳发现牛奶的秘密后鼓足胆量表明自己真的很讨厌牛奶的腥膻味,可李丽芳还是固执地以有营养为由每天看着他一点点把牛奶喝掉才肯罢手。
李丽芳在乎的只是他的成绩,她骄傲的只是那一张张全班第一的奖状,她会一整宿地端详着奖状傻笑,好像捧在手里的就是自己儿子无限光明的未来。
她从来不会关心儿子在学校里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结识什么新朋友,过得开不开心,因为在李丽芳的观念里,宁可自己的儿子一个朋友都没有,也要保证他不能交到坏朋友。
陈一诺在11岁生日那天终于收到了舅舅送给他的小提琴,这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礼物,也是他唯一一个小心翼翼地表达过的喜欢的东西。
可舅舅把礼物递过来时却换来李丽芳一脸的狐疑和埋怨,叨叨不停地说着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只会耽搁小诺的学习。
然后在舅舅离开后,李丽芳自顾自地摆弄起来,故意用力把一根根琴弦扯断,紧接着又是一声埋怨,哎呦你老舅送的什么残次品,扒楞两下就断了,行了,干脆也别玩了,省着天天惦记学习都不上心。
然后那把小提琴就被堆放在角落的杂物堆里很多年,落满了厚重的灰尘,陈一诺的那颗心也因此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灰。
李丽芳想要的或许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给儿子一个她自认为满意的人生,因为那个无情的男人抛弃了她,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对生活的控制权,于是,她把对父亲的怨恨、不满全部化成了畸形的掌控欲,强加在了陈一诺身上。
她才是陈一诺人生的编剧和导演,一切都必须要按照她的想法和规则去实现,还沾沾自喜地认为这是一部她亲手创作的完美作品,可扒开之后,却满是伤痕。
陈一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要脱离李丽芳的束缚,从那个满是荆棘的巢穴里飞出去呢?
大概是当他悄悄地把公园大爷笼子里的鸟放出去的时候开始吧?
他看着小鸟穿过繁茂的枝叶,冲向蔚蓝天空的那一刻,他也觉得自己像是要生出一双翅膀来,老大爷指着他的鼻子骂着一些肮脏的话,但他望着天空的飞鸟只是笑,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酒叔看着这个哽咽之后又忽然没来由地笑起来的少年,实在是不忍心再继续下去了,站起身轻拍陈一诺的肩膀:“孩子,实在不想说今天就到这吧,一会儿吃饱饭好好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醒了之后咱们再聊。”
“我说。”陈一诺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抓住酒叔的衣角,缓缓抬头。
那双本无任何生机的眼睛终于渐渐明亮起来,像是寻觅到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