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拒绝，它近乎嘶吼道：“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明明就要获得眼睛了，我快可以看见光了，我绝对不会让你走的。你知道被困在黑暗里感觉有多痛苦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你一个人，我花了几百年才感知到这个世界，又花了一百年才能听到声音，我等不下去了，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受够了黑暗，我好不容易盼来了一缕光，我怎么甘心让你走掉。”

“那我们就是没得谈了。”陆羿的声音近乎冷漠。

他用短剑在手掌上多划了几剑，让那些沉眠在他体内的怪物们苏醒，从血液中流淌出来。

他走向了树妖，沾满鲜血的手握在树褶皱的躯干上，就像是父亲拥抱着孩子，用的却是焚烧一切的火，以及冰冷如刀的心。

双手附在树干上，如同水源汇入了一条条干涸的河道，一路漫延过凹凸不平的树皮，充盈着空虚的缝隙。

血流过的地方，火光蔓延，一直到了树冠。

仅仅是顷刻间，那似遮蔽穹宇的片片绿叶，变成了漫天的火树银花。

少年怀抱着大树，在苍穹之下燃烧。

“不！你不要过来！”树妖恐慌着，神魂皆冒，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它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痛苦，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扑过来。

他身后无数的藤曼倒卷而起，像是无数双伸过来的触手，要将他拉扯开，将这团火一样的人拉开。

但是陆羿就像是长在了树上一样，任由它们如何牵扯也无法将他掰开。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在我死去之前，你就会被烈火反噬，痛苦而死，你耗不过我的，几百年我都熬了过来，你一定会死的，一定！”

树妖试图用言语威胁，让陆羿松手，但是陆羿此时已经在痛苦中神志不清了，树妖稀碎的声音在他听来如同蚊呐。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抱紧这棵树，把它烧死。

他知道他撑不了多久，灵魂灼烧的痛苦如潮水般奔涌来，他如同尾生抱着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松开手，被无情的大水淹没。

他需要分散注意力，缓解身上的痛苦，于是他就说了出来，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树妖，你知道吗？在我九岁之前，我过得很痛苦，我的母亲爱上了一个妖，但是那个妖抛弃了她，但是因为我的缘故，她回到人族这里，也不受待见，被人鄙视，被人谩骂。她本本分分的工作，给人洗碗，给人裁缝衣服，有时候连一天的饭钱都凑不够，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在兵乱那年，她饿死了，你知道她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陆羿的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她说，孩子，活下去，你以后一定会遇上爱你的人，一定要幸福啊。她死之后，我去抢了别人的包子，偷了别人的烤鸡，才活了下来。我一路颠簸流离，我本来也想安安分分找个工作，但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他们恐惧我，嘲笑我，鄙视我就是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人类痛恨着妖，妖也痛恨着人类，像我这样的异类，怎么想也得不到爱吧。”

“但好在，我跋涉千里的过程中，学会了狩猎，学会了生存，也终于有个镇子愿意接受我，即使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即使我知道他们是在利用我，生活总算有了点好转的苗头，我答应过她，要活下去的，即使世界没有人爱我，我也要活给他们看，你明白吗？”

“所以我不会输，我会陪你折磨到最后一刻，直到有一方死去。”

新生的稚苗，也有着足以掀翻大树的力量。